莫名的他想起門房裡被二伯撕成兩半的文書。
雖說那公文是假的,但上邊蓋的皿淋淋大印着實唬人,若拿回去吹牛,也是不錯的道具。
門子起身來到門房裡撿了文書,又回到大門處坐下,将文書鋪在桌子上拼好,盯着大印研究起來。
衙門裡的大印他也見過幾次,比如貼在城門外的通緝布告上就有這枚大印,憑着印象他與眼前這枚大印對比,也沒發現哪裡有不同的地方。
他在心裡暗暗佩服二伯的火眼金睛,做得如此逼真的大印,二伯仍能一眼就看出假來,以後一定要讓二伯把這門絕技交給自己,免得像今日那樣被人給唬了。
眼前忽然一黑,他心頭一跳:“終于有生意上門了!
”頭還沒完全擡起來,已見那人風風火火朝衙門裡闖去。
門子甚是不爽,暗罵了一句:“他娘的,到底是眼瞎沒看到老子,還是把老子當透明的!
”他大喝一聲:“幹什麼去!
”手抄水火棍就要往那人身上砸去,猛的看到那人穿着衙役服,正回過頭怒視自己。
門子看得清楚,來者竟是衙役首領馬坤。
他不由打了個冷顫,剛剛自己竟對馬坤大喝,這不是找死嗎?
如果衙門裡當差的也分十八級的話,他小小的門子隻怕入不了級,而馬坤不是第一級就是第二級。
他剛剛的行為就好似一個入不了流的小官,沖二品甚至一品大員喊了一嗓子,而且是毫不不客氣的一嗓子。
門子連忙把抄在手中的水火棍靠到牆角,從椅子上一下彈了起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馬首領,你瞧我這雙眼睛真該挖出來當泡踩,竟沒看到是你這位祖宗來了。
剛才多有冒犯,還請您不要見怪。
”見馬坤的臉色緩和下來,他又接着道:“馬首領,今天不休息?
”
馬坤“嗯”了一聲,轉身又往裡邊走。
門子提高了嗓門,道:“馬首領為了衙門的事,鞠躬盡瘁,事必親躬,實乃我等楷模。
”拍完這句馬屁,他欲往椅子上坐,忽見馬首領去而複返,小心肝突突跳個不跳,心中暗道:“莫非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他又回來找我算帳了?
”
馬坤走到門口,問道:“一直都是你在這裡當值?
”
門子提着十二分的小心,道:“一直都是小的在這裡當值。
”
馬坤道:“可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衙門?
”
門子長舒了一口氣,心道:“原來是問這件事!
看來我二伯沒有抓錯人,連馬首領都惦記的人,怎麼可能是好人!
”本來,他是不敢跟馬坤開玩笑的,可是今天他替馬坤抓了個刺客,算是對馬坤有恩,也就敢開玩笑了,道:“進去了?
”
馬坤道:“什麼時候進去的?
此時能否到三堂?
”
門子笑道:“哪能讓他進三堂,那不是闖下潑天大禍!
馬首領太不小心了,既知有這麼一個人想混入衙門行不軌之事,就該早早抓起來才對!
怎麼讓他有機會來衙門?
幸虧我和我二伯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他的破綻!
”
馬坤指着桌子上的兩半公文道:“這是什麼?
”
門子正顯擺自己的功勞,沒注意馬坤臉色已黑得難看,道:“這就是那小子想混進衙門而僞造的公文!
現在這世道是越來越差了,這些人連衙門的大印都敢刻,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馬首領……”話還未說完,忽見馬坤提腳朝自己小腹踹來。
這一下來的太過突然,根本沒有躲避的時間,小腹便受到重擊,整個人朝後倒飛,撞到牆後摔到地上。
門子捂着肚子一臉懵圈的問道:“馬首領,你怎麼打人啊!
”
馬坤目露猙獰,手按刀柄,說道:“打人,老子剁了你信不信!
人呢?
”
門子意識到大事不妙,指着衙門裡邊道:“人……人被禁子帶到大牢了!
”
馬坤大罵一句:“你娘的,撕毀官府公文,抓捕縣令幕友,你們想幹什麼?
等着掉腦袋吧!
”說罷,扭身回頭朝衙門裡飛奔而去,獨留門子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那門子想站起身,可渾身虛脫根本起不來。
本以為抓了個刺客,從此之後升官發财。
誰知得罪了真神,這下子肯定得入地獄。
一想到馬坤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整個人如爛泥一般癱于地上。
馬坤昨天夜裡喝得有點多,今天早上便起得遲了點,去接李飛白時,李飛白已經走了。
他心中暗怪李飛白,為何不能稍等一下,非得那麼急着去衙門幹什麼。
如果縣令大人見李飛白一個人來的,而他竟沒有陪着,說不定會怪他怠慢了李飛白,不把李飛白當回事,也不把縣令的幕友當回事。
所以他匆匆趕來衙門,匆匆去見縣令。
當進了衙門大門,他想,若是自己跑進去見縣令,李飛白還沒有到該怎麼辦?
還是找門子問清楚為妙!
于是,他回過身去問門子,可得到的消息卻是李飛白被帶到大牢!
這個消息一下子把他的三魂七魄驚掉一半!
做為衙役首領,大牢是幹什麼誰也沒有他清楚。
李飛白被當成刺客抓到牢裡,哪還有個活路!
馬坤似乎已看到李飛白被打得遍體鱗傷,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陰冷潮濕的地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喝酒真的是誤事啊,僅僅多睡了一刻,就闖下這等大禍。
馬坤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此事該如何善終?
首先,縣令大人肯定會怪他,涉事的門子禁子一個都沒有好結果。
說不定,為了消李飛白心頭之怒,也為了平錢子俊心頭之火,縣令還會做出丢他這個卒子保縣令這個帥的事來。
腥風皿雨啊,一場腥風皿雨就在眼前!
他朝大牢跑去,經過三班衙役房時突然停下腳步,扭頭沖到房内,沖裡邊當值的衙役喊道:“帶上兵器,都跟我走!
”
三班衙役房裡,有一隊馬快一隊步快一隊皂隸,聽到馬首領的命令,慌忙趕出房外。
馬坤指着兩個人道:“你們去把大門口的門子給我抓過來。
”
兩個衙役連忙領命而去!
馬坤又對其它人道:“把大牢給我圍起來,跑出一隻耗子,拿你們問罪!
”
衆衙役連忙稱是,但不知大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面露狐疑之色卻不敢問!
馬坤當先一步,領着人朝大牢而去,推開大牢門那一刻,他甚至閉上了眼,不敢往裡邊看,大喊道:“把手上兵器抛掉,全部趴在地上不許動!
”話音未落,身後的衙役已沖了進去,嘴中大喝:“聽到沒有!
趕快扔掉兵器趴在地上!
”
咣啷啷的兵器墜地聲中,馬坤睜開了眼。
大牢裡的場面極其混亂,入眼處全是衙役們手持腰刀,正把禁子往地上按。
他在人群中找尋李飛白的影蹤,心裡求神拜佛,李飛白千萬不要傷的太重。
終于,他在大牢小院的盡頭那株葡萄樹下,看到李飛白的影蹤,遠遠瞧着似乎沒有受傷,正躺在椅子上假寐。
可他不親眼瞧瞧實在放心不下,分開人群往裡邊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