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銘能在寶鈔提舉司提舉的位上一幹小二十年,明知升遷無望,還一直熬,等待虛無缥缈的機會,可見是個有耐心,極度隐忍的人。
當,其它人都清楚明白,這次大劫難逃,柴銘還抱着一絲希望。
一絲得空逃跑,先保住性命的希望。
常瑞帶着人馬前來,柴銘沒有跑!
不是不想跑,而是沒機會!
常瑞的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們,敢有異動,當場就會被拿下!
喬儀的爹來了,柴銘還沒有跑!
屋裡确是起了一陣紛亂,但還不夠亂,不是逃跑的時機。
柴銘繼續隐忍,繼續十分有耐心的等下去。
兵部的人來了!
屋裡起了紛亂,幾乎所有的人都出去迎接兵部尚書!
這是一個機會,柴銘爬起身就想從門口溜出去,豈料他的腿被一人牢牢抱住。
抱他腿的人是個衙役,說起來也算是他的心腹,就是那個把李飛白與喬儀帶來的那個衙役。
那衙役輕聲道:“大人,救我!
”
柴銘又惱又怒!
若非這人不長眼,把兩位惹不起的爺抓到這裡,他怎會惹下這麼大的麻煩。
此時此刻,他也不能跟這人算帳,隻得壓低聲道:“松開我,跟我一起走!
”
那衙役道:“大人,我都吓得尿褲子了,兩隻腿跟綿花一樣,站都站不起來,更别說跟您走了。
大人,求求你扶我一把!
”
機會稍顯即逝,出去的人又全進了屋,想走也走不了!
柴銘起了殺心!
若非這人拖絆,他早逃得性命,再想有這麼一個逃命的機會,隻怕比登天還難!
那衙役還抱着他的腿!
反正命都要送在這裡,柴銘突然起了惡趣味,想着先給那衙役生的希望,然後看那衙役死時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他讓那衙役先松開他的腿,然後讓那衙役深呼吸,平複緊張害怕的心情。
稍後,問道:“怎樣,現在腿能動了嗎?
”
那衙役嘗試着伸了伸腿,道:“能了!
”又問,“大人,我們真的能逃出去嗎?
”
柴銘在心裡把那衙役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他娘的,機會哪是那麼容易找的,好不容找到一次,卻被你給破壞了,去哪再找這麼一個機會!
卻對那衙役重重點了點頭,道:“能!
天無絕人之路嘛!
”
真的有天無絕人之路這回事嗎?
說實話,一貫隐忍,耐心超強的柴銘也放棄了。
可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來人了。
這一次屋裡更亂,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衙内與李飛白身上,就如過年一樣熱鬧!
沒人再關心他們,就算瞧上一眼也不願意!
柴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天對他也太眷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逃得性命的機會。
如果這次真能保住性命,他一定不會再虛度光陰,不會再一直等着機會降到自己的頭上,而要去創造機會!
他望着被人群包圍的李飛白!
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娃娃都能在京城裡混得如魚得水,有這麼多衙内以及當官的為其撐腰,他十年寒窗苦讀,為什麼不能這樣!
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李飛白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正想着,那衙役忽然問道:“大人,現在是不是逃命的機會!
”
柴銘打了個寒顫!
光顧着遐想,差點把這次機會也浪費掉了。
當即屏住呼吸,和那衙役慢慢挪出屋子,又貓腰朝前走了十數丈,等離屋子遠了,這才直起腰奔後門而去。
出了後門,他沒有往人多的地方跑。
瞥見隔壁院子的後門虛掩,直接奔那裡而去。
進了院,他把門輕輕插上,然後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寶鈔提舉司的隔壁是家做驢肉火燒驢肉湯的買賣,因為味道鮮美價格實惠,生意非常不錯!
就連他,也時常光顧,要兩個驢肉火燒,再來一碗鮮湯,一頓飯也就打發了。
隻是之前,他一直在前門雅間裡吃喝,還是頭一次來後院。
後院很小,比之寶鈔提舉司的後院,就如芝麻與西瓜的對比。
後院裡沒有屋子,草草搭了四個棚。
一個棚拴驢,一個棚堆草料,一個棚殺驢,一個棚清洗驢肉以及内髒。
柴銘直奔堆滿草料的那個棚而去,一頭紮進草料堆裡,又用草料把身體上下左右堆了個嚴嚴實實。
頭臉外堆得稀薄,可以透過稻草呼吸,也可以透過稻草觀察外邊的動靜。
那衙役也學着他的樣子,在他身旁躲好。
問道:“大人,為什麼不就勢跑了,趁五城兵馬司的人還未拿到通緝令,未封鎖城門的機會逃出京城,逃得越遠越好,而要躲在這裡?
”
柴銘沒有說話,而是盯着清洗驢肉以及内髒的那個棚子。
棚子下擺着三個大盆一口大缸,大缸裡裝着清水,大盆裡裝着尚未倒的皿水。
皿水皿紅皿紅的,紅的刺目。
若非及時逃跑,隻怕數天後,自己身上的皿也能盛滿這麼大一個盆子。
想到這裡他又去想那衙役的話。
逃?
逃出京城,躲得越遠越好?
從此過上颠沛流離,東躲西藏的生活?
不能夠!
這次也算撿了一條性命,以後能多活一天都是賺到的,他得好好規劃一下,看以後該怎麼活!
那衙役還在聒噪:“大人,這裡離寶鈔提舉司可就隻有一牆之隔,你就不怕他們搜到這邊來?
要是搜過來,再被他們抓到,那可怎麼辦?
”
柴銘思緒屢番被打斷,看來不給那衙役一個回答,那衙役還要繼續聒噪下去。
他道:“不會!
”頓了一下,又解釋道:“沒聽說過燈下黑!
”
那衙役道:“哦,我明白了。
那些人絕不會想到我們的膽子會如此大,就躲在寶鈔提舉司的隔壁,他們隻會去别處搜而不會來這裡搜。
大人,你真是太高明了!
”
柴銘等了一會,見那衙役不在說話,暗歎一聲:“終于安靜下來了!
”他移動目光,繼續想着心事。
這次他看到的是拴驢的棚子!
五頭毛驢,不時垂下頭吃一口草料,擡起頭時目光木然的看着某處。
柴銘想,難道這些蠢驢不知道自己的結果是什麼嗎?
它們肯定知道!
那為什麼它們沒有行動,好改變自己的命運?
看來它們是認命了!
天下的人又何嘗不是這樣,都知道自己的将來是什麼?
為什麼都木然的不願行動!
他們都跟蠢驢一樣認命,他卻不能跑蠢驢一樣認命,可怎樣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現在,要抓他殺他的是李飛白,宗人令,還有那些個高高在上的衙内。
除非這些人都死了,或者這些人全都失勢,沒人追究此事,自己方能得保安全!
可憑他一個小小的八品提舉,還是個亡命天涯的八品提舉,怎麼可能把這些有權有勢的,搞得全部失勢,或者全部搞死!
這事,想想都覺得可笑!
就好像一隻兔子揚言要殺狼,或者一隻小羊揚言要殺虎一樣可笑!
想扳倒這些人,或者要殺死這些人,無異于自殺。
還沒去扳去殺呢,已被這些人給一口吞掉,連骨頭渣子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