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白的頭一下大了!
屏風後藏的該不會是刀斧手吧!
難怪郭守享交待,讓他小心應付。
原來,一句話說的不對,刀斧手就會把他斬成肉泥!
這……隻是去見了一下楊廷和,後果就如此嚴重?
以他對郭勳的了解,郭勳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應該能理解他的難處,不至于因這麼一件小事,就要他的命啊!
郭勳把手上報紙一合,道:“不管你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大罪,都不應該是你去見楊廷和的借口!
”
他頓了一頓,語氣突然加重,道:“我很看重你的!
并在聖上面前多次舉薦你的聰明伶俐,聖上還沒來得及嘉獎你呢?
你就轉投楊廷和!
讓我如何跟聖上交待,又将聖上置于何種境地!
”
李飛白道:“郭叔說的嚴重了,侄兒并無轉投楊廷和的意思!
”
郭勳把手一擺,道:“你别問我叫叔,我也沒有你這個白眼狼的侄兒!
”
話說的這樣狠,明擺着是絕交的節奏。
李飛白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嚴重,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來。
自己辛辛苦苦維持的關系,就這麼完了?
他實在不甘,一時無言以對!
郭勳冷笑一聲,道:“怎麼不說話了!
今天,你給我撂個痛快話,你究竟是站在當今聖上這邊,還是站在楊廷和那邊!
”
李飛白伸手抹了一下額頭的汗,道:“自然是站在當今聖上這邊!
”
郭勳道:“既然站在當今聖上這邊,你還深夜去見楊廷和?
還大箱小箱的帶禮物,刻意巴結!
你給我解釋個清楚明白尚可,若解釋不清楚,瞧我如何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
李飛白道:“不是我想去見楊廷和,而是不得不去見楊廷和!
”
郭勳道:“這有區别嗎?
”
李飛白道:“有!
區别大了!
我若是一心想去見楊廷和,那是刻意巴結,趨炎附勢,在支持當今聖上還是支持楊廷和這件大事大非的事上,選邊站隊到楊廷和這邊。
不得不去見楊廷和,那是為勢所逼,不得不去求見,希望其能高擡貴手,放過一馬。
足以證明我是選邊站隊在當今聖上這邊,所以卑躬屈膝,皆是為了當今聖上辦事!
”
郭勳道:“你倒會花言巧語,說的挺是煞有介事!
今天我要好好見識一下,瞧你如何把黑的說成白的,假的說成真的。
”
李飛白道:“我奉你的令,籌辦大明日報!
你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大明日報籌辦之日起,便沒了影蹤,皆由我一力承辦!
我算什麼,要官職沒有官職,要地位沒有地位,在京城這種扔一塊石頭砸十個人,其中九個都是當官的藏龍卧虎之地,随便出來個什麼官,拔根汗毛都比我的大腿粗。
在此環境之下,想把大明日報辦起來,得遇多少艱辛!
”
他頓了一下,又道,“别的都不說了,就說寶鈔提舉司的一個小小八品提舉,都能用造假錢的名目把我抓起來!
若非朋友們相救及時,我早就身首異處,也用不着郭太保來興師問罪了!
”
說的憋屈處,他忍不住兩個眼圈一紅。
郭勳表情略顯尴尬,擺擺手道:“你别扯這些沒用的,老實交待為什麼結交楊廷和就是!
”
李飛白道:“辦大明日報,我買紙紙的價格就飛漲。
我找驿站幫忙投遞,驿丞今天答應,明天馬上反悔!
為什麼會這樣?
肯定背後有人指使。
誰會指使,不是楊廷和就是楊廷和手下!
他們為什麼這樣幹,還不是大明日報威脅到人家的核心利益,怕大明日報蓋過邸報。
“這還隻是人家略施手段,就差點讓大明日報無疾而終。
人家若真要讓大明日報關門大吉,大明日報明日肯定開不了門!
昨日,楊廷和突然要見我,有此機會我不趕快去跟人家搞好關系,讓大明日報得以苟延殘喘,還等什麼?
”
郭勳道:“楊廷和見你幹什麼?
”
李飛白道:“楊廷和遇到一件難事,想讓我幫忙解決!
”
郭勳道:“什麼難事?
”
李飛白道:“他想讓豹房扭虧為盈!
”
郭勳道:“你答應幫忙了!
”
李飛白道:“答應幫忙了!
”頓了一下,又道,“給他舉薦了一個人處理此事。
”
郭勳怒喝,道:“你怎麼如此糊塗!
怎麼就敢答應他出手幫忙!
你不知當今聖上要對付楊廷和,你跟他混在一起,能落下個什麼好!
”
話音未落,屏風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郭愛卿,朕雖年幼,還沒糊塗到你說的這種地步。
朕還是能分得清,誰跟朕是一心,誰跟朕不是一心的,不會把李愛卿的一時權益之計,誤會成跟楊廷和同流合污。
”
說話間,郭勳背後的屏風被人撤去,露出後邊的幾個人來。
一個十五六歲卻少年老成的人坐在一張大椅上,兩邊站着十數個錦衣衛與一個小孩。
那小孩正是陸炳,而錦衣衛也都是老熟人,有指揮佥事陸松,還有千戶何天沖,以及何天沖的幾個親信。
李飛白這才明白,為什麼郭太保府裡多了那麼多的陌生面孔,原來不是對付他的,而是保護當今聖上的。
也醒悟過來,郭勳今天為何一反常态,與以往的睿智毫不沾邊,變成一個蠻不講理的人,處處挑他的不是!
這哪是在挑他的不是啊,而是換了個方法讓他在當今聖上面前表忠心。
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讓當今聖上親自開口,證明了他的清白!
可郭勳也太那個了吧!
郭守享還知暗示一下,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話别說,一切小心應付。
自己自打進這個屋,郭勳一個暗示沒有,連珠炮似的興師問罪,幸虧他做的事問心無愧,不然一個回答不對,豈不是千年道行一朝喪,大明自此沒有他立錐之地。
還有,皇上叫他李愛卿是什麼意思?
最少說明他跟當今聖上也搭上線了!
郭勳早已起身拜道:“臣一時失言,還請聖上不要怪罪!
”瞥眼卻見李飛白還跟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裡發愣,道:“飛白,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敢快拜見聖上。
”
李飛白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拱手躬身行了個九十度的禮,道:“小……小……”本來想說“小臣李飛白給聖上請安了!
”想到自己無官無職,自稱小臣似乎不妥,改口道:
“草民李飛白給聖上請安了!
”
朱厚熜擡手道:“免禮!
”
郭勳與李飛白這才直起腰來。
站在朱厚熜身旁的陸炳笑道:“皇帝哥哥,我都說李飛白是個信得過的忠臣,郭太保非得再試探一下,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結果怎麼樣?
不還是證明李飛白是個忠臣!
”
郭勳忙道:“陸小爺說的是,我真是多此一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