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揚帆于大明朝野
陳演身陷囹圄就罷了,薛國觀去留兩說,雖餘勢猶在,但畢竟走下坡路。
而禮部左侍郎張四知身為帝師,在此情況下,是首輔的有力人選之一。
可瞧他所為,竟然想要一網打盡,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難道不知他們即使出事,門生故吏依舊無數,平白為己樹下衆多潛在的敵人,殊為不智。
一時之間,衆人面色各異,目光集中在秦浩明、張四知和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之間打轉,暗自揣測着接下來的事情走向。
盧象升眉頭微皺片刻,旋即立馬松開,嘴角邊還露出一抹微笑,自己瞎替他操心什麼?
縱觀此子所為,何曾有過意氣用事?
這一幕落在有心眼裡,更是增添幾許神秘莫測。
“無稽之言!
秦愛卿切莫輕信,今日議事為主。
”
出乎所有人意料,崇祯輕飄飄一句話就此揭過,仿佛秦浩明之前所說隻是一個笑話。
其實認真講起來,若非時機地點不對,事出突然,崇祯确實心動。
委實是朝臣所作所為,已經令他失望透頂。
蹩腳的理由一捅就破,根本就站不住腳,奈何他們全體抵制,即使貴為天子又如何?
照樣對他們無可奈何,畢竟事情要他們去做。
如今,秦浩明的出現,讓他心裡有了期許,試圖改變格局。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
諸位大臣皆是大明精英,承擔着上以報國,下以撫民之重責,可謂是家國安危系于一身。
然扪心自問,國家艱難至此,諸位可曾一心事國乎?
”
秦浩明痛心疾首環顧站得整整齊齊的兩列朝臣,心裡無限唏噓。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皆非無能之輩,都是經曆多少明槍暗箭的勝者,方能有今日。
若說他們連這些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那未免辱人辱己,小瞧他人高估自己。
奈何他們一個個見小利而忘大義,委實氣人。
“居安尚且要思危,更何況是如今内憂外患之際?
諸位應當知曉,大明穩固,我等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
其榮華富貴也将世代傳承,後人子孫無憂。
若不然,怕是異族和叛賊殺至,諸位就是想委曲求全也不可得。
”
秦浩明苦口婆心說完,朝堂上終于有了一些動靜。
先是盧象升站出來表示支持朝廷征收商稅,繼而像楊廷麟和其他一些無黨無派的下品言官,也站出來表示支持。
可幾個黨派的魁首依舊默不作聲,不予表态。
實在是涉及的利益太多,錯綜複雜,容不得他們輕易松口。
站在一旁的秦浩明無奈的搖搖頭,心裡卻升起一絲明悟。
按照儒家思想的正統,士大夫都以經世濟用為追求,孟子就曾經說過:“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
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傳統的儒家士大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在政治上比較務實。
危難時刻可以忍辱負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哪怕為國捐軀。
但到了大明中葉以後,傳統的儒家思想受到了心學、氣學等沖擊,士大夫的精神追求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轉為追求心姓的感悟,追求道德修養的完善,更看重自己的名節,以自我為中心。
務實濟世不再提,大家更願意談空說玄。
忍辱負重也不可能,最重要的是保證自己的名聲沒有污點。
為國捐軀需要考慮考慮,仗義死節卻沒有任何問題。
隻是這裡說的仗義死節,不是為國,而是為自己的名聲殉節!
這就不難解釋,大明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禦史言官,不惜廷杖之危,也要堅持自己所言所講,哪怕是錯?
便如眼前這幾位,不正是如此!
哪怕是崇祯下令把他們當場杖斃,他們也不會妥協,反而成全他們的名聲,崇祯成了暴君,何其可笑?
“皇上,諸位大臣既然持重為國,不願多生事端。
微臣建議不如在福建、廣州試行征收商稅,成熟以後再推行大明全境,如何?
”
他們耗得起,秦浩明可耗不起。
如果強行為之,沒有盡職盡責的官員,再好的政策也隻是一紙空文。
不如快刀斬亂麻,先在自己的區域内開展起來再說。
崇祯眼前一亮,暗贊秦浩明的急智。
江南官員衆多,根深蒂固,沒有他們的支持配合,還真玩不轉。
這也是自己和他們妥協的原因所在。
原本以為今日又是要不了了之,不意峰回路轉,有這樣的緩沖機會,再加上以後的籌謀,崇祯心裡通透一片。
“諸位愛卿,大家以為秦愛卿之言如何啊?
”
最後一個啊字,崇祯陡然提高聲線,露出一絲殺意。
若是這樣他們還要阻止,不知死活,他也不介意讓大家看看天家的威風。
“臣等無異議!
”
終于,幾人齊聲答道。
死道友不死貧道!
隻要不是在自己的家鄉,對族人、鄉親有個交代,其他的關他們何事?
崇祯十二年六月份的這場廷議意義深遠,随着早朝結束,所有的消息不再是秘密,酒樓和一些風月場所,談論的都是這次朝會的内容。
當然,秦浩明是衆人口中的主要對象。
隻是現在時日尚短,消息還沒有擴散,目前局限在一些朝堂高官間。
“皇上,他們無需朝廷俸祿,便可活得錦衣玉食。
說得難聽點,即使您作為帝王之尊,在生活上也頗有不如。
如此,想要他們忠心國事,自然大不易。
”
朝臣在私下談論秦浩明,而他也在和崇祯談論朝臣。
下朝後,他尚為離開皇宮,便被王承恩叫到皇宮内。
崇祯聽完,陰沉着臉,過了片刻方才緩緩說道:“賢相難求,百官沒有典範,自然百無禁忌,宵小叢生。
”
“恐非賢相可以解決,而是人心敗壞的問題。
”秦浩明喟然而歎,“朝廷設言官,假之權勢,本責以糾正諸司,舉刺非法。
然卻變成結黨逞威,挾制百官,排斥正義人士也。
”
人心、制度都有問題,如何是一人可以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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