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于飄萍之末
“我去去就來,肩吾暫且稍後片刻。
”
管他什麼人,見了不就知道嗎?
“同去,同去,看看是什麼不速之客,擾了我們的酒興。
”
李驚蟄不甘示弱,囔囔着一起跟他出去。
“你是?
”
秦浩明出來,看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站在李府的門房,遂出言問道。
“可是臨浦生員秦浩明?
”
秦浩明不知來者是何人,所以即使看見他是管家打扮,依舊彬彬有禮。
豈料來人嚣張至極,呼名喝姓且面色不善。
“有話說話,無話便滾,一個下人,給老子充什麼人物?
”
給臉不要臉,既然如此也沒有什麼好說。
秦浩明當兵出身,能有多少好脾氣?
來到大明一段時間,秦浩明知道當面指名道姓相當于辱罵,所以反應才會如此激烈。
自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奉我家老爺之命,離柳大家遠點,别自毀前程,不知天高地厚。
”
來人雙手抱兇,頭看天,一副不屑至極的模樣,讓人說不出的憎恨。
“你家老爺是哪個孫子,藏頭露尾連個名字都沒有,可是見不得人?
”
操!
原來事情的根源在此,柳如是的仰慕者把他當成情敵,打上門來,真是躺着也中槍!
自己跟柳大家可是冰清玉潔連手都沒有碰一下,這算什麼事嗎?
但問題沒辦法解釋啊,來者這幅模樣,豈能認慫?
“大膽,你個窮酸不要仗着有些才學便目中無人。
我家老爺貴為太仆寺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謝三賓謝象三便是。
話已遞到,自己考慮清楚。
告辭!
”
謝府管家陰測測的威脅秦浩明,抖抖身上的衣擺,冷哼兩聲便待離去。
無視,赤裸裸的無視,真真欺人太甚!
這要傳揚出去,謝府下人當面呵斥秦秀才,後者唾面自幹毫無反應,真他媽的孬種一個,讓我們素有大志的秦秀才如何忍受?
“狗奴,他媽的給老子站住,想來便來想便走,真當你家爺爺不存在不成?
”
秦浩明火冒三丈,蹿前一步,大手搭在謝府管家肩膀,令他不得動彈。
“你想怎樣?
”
秦浩明的反應完全出乎謝府管家意料,堂堂秀才污言穢語不斷,左一句他媽的,右一句老子,現在居然還想動粗,眼前之人真是最近名揚應天府的臨浦才子嗎?
一瞬間,謝府管家的三觀完全被颠覆。
可是縱使如此,謝家的門面不能堕,還真不信他能拿自己如何?
“磕頭認錯,恩怨全無,上策。
自我掌嘴,這是我跟你老爺的恩怨,中策。
由吾代行,我出手不知輕重,下策。
任選一種,快點,不然菜冷了,影響喝酒的興緻。
”
秦浩明面無表情,冷冷的說道。
“熱菜。
”
一旁的李驚蟄籠着雙手,笑眯眯的像看戲一般,聽到秦浩明菜冷之言,轉頭朝旁邊的下人吩咐。
“豎子焉敢如此?
”
謝府管家仿佛不可置信般瞪着秦浩明,大聲咆哮。
啪啪兩個脆響,卻是秦浩明正反兩個耳光扇在管家臉上,幹淨利落。
“告訴你的主人,有什麼手段盡管使出來,秦某随時恭候。
”
狗打了,仇已經結下,秦浩明自然沒有什麼好話。
“喝酒!
真是晦氣,讓肩吾見笑了。
”
一轉身,秦浩明又恢複斯文士子模樣,彬彬有禮。
“哈哈哈……好,痛快!
喝酒,今日閉門不見客。
”
李驚蟄大笑,朝門房吩咐。
“肩吾有心,感謝!
”
吃着熱熱的湯菜,咪着爽口的小酒,懷裡揣着大明通行的7000兩銀票,秦浩明有着說不清的惬意。
“浩明今日不畏權貴沖冠一怒為紅顔,怒打謝府管家,他日士林必傳為佳話。
”
李驚蟄看見秦浩明喝酒吃菜不亦樂乎,之前的事情毫不放在心上,出口試探。
謝三賓他知道,字象三,天啟五年進士,初任嘉定縣令,因梳理吳淞江口水利有功,提拔為陝西道禦史。
崇祯五年,李自成兵圍萊州,沒有多久,萊州圍解。
崇祯六年,登州平定,叙功進太仆少卿,正四品的官員。
一個正四品沒有實權的官員,在李驚蟄眼裡不算什麼,李家百年人脈,隻有他的底蘊。
況且一個下人跑到他李府耀武揚威,已經無理之及。
若不是秦浩明動手,說不得他也要命人打将出去。
可秦浩明隻是一個普通士子,緣何有此底氣?
莫非有什麼依仗?
“他能算什麼權貴,不過是一個負責車馬出行的高級馬夫而已,弼馬溫一個,有什麼好聊的?
喝酒,喝酒,趕緊,還欠我一杯,莫耍賴。
”
秦浩明獨自一人來到大明,赤手空拳,依仗是沒有的,無非膽子大而以。
謝三賓此人他也知道,浙江甯波人。
錢謙益門生,明末降臣,替清朝打擊南明抵抗軍,一個沒有節操的漢奸。
可是令他更出名的是,謝三賓對柳如是一直情有獨鐘。
奈何柳大家對他看不上眼,可謝三賓的人品不行,所以終日對柳如是騷擾不停。
對抗需要資本,而柳如是沒有,她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當務之急是要找一棵震得住謝三賓的參天大樹。
這個範圍内的第一人選是謝三賓的老師,東林領袖錢謙益。
是故,才有後來柳如是倒追錢謙益,二者于崇祯十四年結為老少夫婦。
對這樣的人渣,你說秦浩明如何能夠忍受?
“浩明這張嘴真是不饒人,太仆少卿多麼尊貴清高的一個官職,怎地到了你嘴便成馬夫,還什麼弼馬溫,真是笑死人等。
”
李驚蟄笑呵呵地把欠的一杯酒喝完,搖搖頭指着秦浩明說道。
“唉,當時隻圖一時痛快,倒是要連累柳大家受此非議喽。
”
黃泥巴掉進褲裆,不是屎也是屎!
這兩巴掌甩出去,可不坐實自己沖冠一怒為紅顔嗎?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當日裡你送詩贈曲,還什麼此生此世,今世前世,雙雙飛過萬世千生去,敢說你心裡沒有想法,今日矯情什麼呢?
”
李驚蟄翻着白眼,語氣有些不屑。
當我們是傻子不成,脈脈含情望也望了,交杯酒也喝了,人也打了,現在拍拍屁股要撇清,什麼道理嘛。
“那也要人家同意啊!
敢作敢當,不然你叫我做什麼當什麼?
”
喝點酒,受李驚蟄這麼一刺激,秦浩明大聲吼道。
什麼世道嘛?
我做過什麼了?
怎麼就不敢當了?
秦浩明腦袋有些不夠用,想不明白為什麼?
自己在大明,可是清清白白的童子雞啊!
想到這裡,秦浩明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