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沁梅聽她說到自己，忙扭過身子，低聲喊：“明書姐，你說什麼呢？
”

　　 陸明書含笑看她一眼：“你還害羞？
”

　　 這叫害羞？

　　 陸明峥看一眼，很從心的說：“椅子上有釘子。
”

　　 這個樣子，明明是紮屁股了。

　　 陳沁梅：“……”

　　 “啧！
”陸明書在他手上拍一下，沖着陳沁梅笑，“這小子不會說話，你别介意。
”

　　 陸明峥的注意力卻放在她剛才說的後半句話上：“曉敏做了什麼事？
”

　　 除了她離家出走之外，他可沒見她做過什麼過份的事。

　　 陸明書瞪大眼問：“你還不知道？
我和你說，她去了紡織廠，第一天一個後勤的女職工和她吵了幾句，她第二天就把人家男人舉報了，現在好了，男人坐牢，婚也離了，讓人怎麼活？
”

　　 “還有，她一個女人，有事沒事偷了廠裡的車開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兒，一走一整天，那可是汽車，也不怕出事。
”

　　 “還有還有，她裝神弄鬼的，大半夜的在廠裡跳着走，把七個女工吓的失心瘋，現在都還不正常。
”

　　 “陽曆年的時候，他們廠裡聯歡，你知道她幹什麼？
”

　　 陸明峥聽的饒有興味，忍不住問：“幹什麼？
”

　　 “幹什麼？
你想都想不到。
”陸明書忿忿，“她拿水給别人敬酒，人家不喝，她就三鞠躬，灑地上，和祭拜一樣，你說說，哪有她這麼辦事的？
”

　　 “噗！
”饒是陸明峥一向淡然，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連眼底都是笑意。

　　 這真的不像是他熟悉的祝曉敏做的，可是，太像是這幾天共處的祝曉敏能做的事，那麼的……鮮活。

　　 陳沁梅從來沒有見過笑成這個樣子的陸明峥，一時傻了眼，悄悄的，對那個女人滿是嫉恨。

　　 原本，這個男人該是他的，可是還沒等兩家商量聯姻，一場運動，他下了鄉，一切就都脫出原來的軌迹。

　　 現在，他婚姻美滿，她卻還形隻影單，憑什麼？

　　 “你還笑！
”陸明書氣的推一把陸明峥，“你不知道，她鼓動她哥哥去給媽送禮，老大一個網兜，半人多高，第一次送去的是一大堆棉紗，第二次送去的是一大堆爆米花，還見人就分。
”

　　 陸明峥破功了，想着文工團那麼多人一手一坨棉紗，一手一堆爆米花，就覺得好笑。

　　 他越是笑，陸明書越是生氣，咬牙又推他一下：“你還笑！
你知不知道，人家宣傳科的副科長是欣賞她，給她寫了一篇報道，她就發什麼狗脾氣，踢了人家那個地方。
”

　　 宣傳科副科長？

　　 陸明峥眸色一深：“你說，宣傳科副科長？
”

　　 章自秋！

　　 陸明書見他一瞬間冷了臉，隻以為他是為了祝曉敏踢裆的行為，點頭：“是啊，章自秋章科長，你說說，她一個女人，那樣成何體統？
”

　　 陸明峥眯了眯眸子，沉着臉沒有說話。

　　 陸明書仍然說下去：“這還沒完，她把人踢了，人家都沒說追究，她倒好，惡人先告狀，把人舉報了，說人家破壞軍婚，把人送到牢裡去，要不是我，那人就給她毀了。
”

　　 “你？
”陸明峥問，“你把他弄出來了？
”

　　 陸明書冷笑：“不然呢，由着她胡來？
”

　　 陸明峥一默，想着她說的事，這裡的祝曉敏，完全和自己記憶裡的不一樣，就連章自秋的出現都沒能把她怎麼樣，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有些舒爽，又有些悶，矛盾得很。

　　 陸明書見他又不說話，又開始絮絮的念叨：“你呀，總是在怪媽，媽讓她去龍城是為了什麼？
還不是為了你？
”

　　 “原本想着，你成天做研究，這裡那裡的，一去就一個多月，她在哪不一樣？
讓她分配去龍城，媽也好見見孩子，你也能常回來，她可好，甯肯塞給你，也不管你顧不顧得過來，就是不願意讓媽見到，這可多惡毒？
”

　　 他做研究？

　　 什麼情況？

　　 陸明峥腦子裡那根筋又一抽一抽的疼，隻是皺起眉忍着。

　　 陸明書又哼一聲：“這次聽到你受傷，我們火急火燎的趕了過去，媽隻是想看看你，她倒好，重症隻能留一個人，她說什麼都不出來，還不就是為了不讓我們進去？
她就是一個攪家精，不能見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的。
”

　　 重症？

　　 他受傷之後，在重症呆過？

　　 是祝曉敏一直守在他身邊嗎？

　　 陸明峥有些茫然。

　　 他不記得自己呆過重症，那天醒來的時候，是在普通病房，手上挂着營養液，鼻子上還有一根氧氣管子，再沒有别的。

　　 說到這裡，陳沁梅忍不住插話問：“明書姐，這一次明峥立的功很大吧？
是不是又要提拔了？
”

　　 陸明書笑着連連點頭：“嗯，等他好了，就該升副團了。
”

　　 副團？

　　 又是副團……

　　 陸明峥抿緊唇，沒有說話。

　　 陳沁梅“啧啧”，“明峥，原來說，你是個技術兵，除了做出重大研究，估計隻能按步就班的升職，從營到團是個坎兒，估計不容易，又哪知道，你一個人端一個特務老巢。
”

　　 技術兵？

　　 做研究的？

　　 原來，這裡的陸明峥是技術兵？

　　 怪不得說什麼研究基地。

　　 還有……什麼特務？

　　 陸明峥的頭更疼了，咬牙忍着，已經說不出話，心裡卻一遍遍梳理得到的信息。

　　 祝曉敏去龍城，不是招工，是分配，結合之前知青們透露出的情況，他們都在京城上學，那麼……祝曉敏也是在京城上學？

　　 隻有大學、大中專才稱得上分配工作，她也上了大學嗎？

　　 從陸明書的講述知道，紡織廠的事應該發生不久，要不然，她不至于用這種告狀的語氣。

　　 也就是說，祝曉敏上了大學，畢業分配，卻是段思甯插手，讓她分回了龍城，還是在紡織廠。

　　 這個軌迹，是他從來沒有想到的，可是……冥冥中，又和他自己記憶裡的軌迹不斷的交叉，重合。

　　 比如，守林人小屋，那一夜的激纏。

　　 比如，那條她丢下的小内褲，和他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比如，她還是去了紡織廠。

　　 比如，章自秋惹到了她的頭上……

　　 如果，這是另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陸明峥和祝曉敏，為什麼，他們的軌迹，像是被他的軌迹吸附着，不完全重合，可又不能完全擺脫？

　　 難道，這之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聯系？

　　 隻這一個念頭，陸明峥的頭猛的一陣劇痛，饒是他一直咬牙忍着，還是忍不住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