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萬說抹就抹，您還要我怎麼厚道？
”

　　歐陽玉彈了彈煙灰，翡翠扳指映得他眉眼發青：“您要實在不踏實，咱們就當今日沒喝過這壺雨前龍井。
”

　　廊下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響。
卓天世喉頭滾動着，眼前浮起大醫堂的金字匾額。

　　那株靈芝在木匣裡泛着幽光，仿佛在說錯過這村可沒這店了。

　　筆尖懸在契約上抖了三抖，終于落下個歪歪扭扭的“卓“字。

　　卓天世目光再次落在歐陽玉面前的靈物上，那半截百年靈芝在木匣裡泛着溫潤光澤。

　　前兩天從楊家帶回這寶貝後，他連睡覺都貼身帶着，最近确實覺得思路通透不少。

　　要是能拿到整株的，說不定兩三年内就能摸到大醫門檻——這可是他行醫四十年來最深的執念。

　　正打算咬牙成交時，診室木門忽然被叩響。

　　穿白大褂的年輕醫師快步進來通報：“館長，楊家那位秦先生到了。
”

　　“總算來了！
”

　　卓天世眼睛發亮。

　　自打聽說楊家小輩裡冒出個能辨毒參的奇人，他就惦記着要見見。

　　更别說手裡這半截靈芝，說到底還是人家秦峰發現的好東西，總不好白占便宜。

　　他本能要起身相迎，餘光瞥見歐陽玉又收住動作。

　　讓貴客幹等着不像話，但中途離席更失禮。

　　思忖片刻，他朝身後侍立的徒弟招手：“鴻運，去把秦先生請到茶室。
記住，要執弟子禮。
”

　　本不該在談生意時見外客，但能識破呂家毒參的怎會是等閑之輩？

　　卓天世盤算着，正好讓這年輕人幫忙掌掌眼，看看歐陽玉帶來的靈物成色。

　　“這就去！
”李鴻運幾乎是小跑着沖出門。

　　“來的是哪位貴客？
”

　　歐陽玉指尖輕敲檀木桌，青玉扳指磕出清脆聲響：“總不會是烏老親自駕臨？
”

　　卓天世啞然失笑：“烏老神仙哪是我請得動的？
是個後生晚輩，不過本事倒真有兩把刷子。
”

　　聽到“晚輩“二字，歐陽玉緊繃的後頸松了松。

　　能看破他這局的最差也得是宗師級人物，三十歲不到的毛頭小子？
怕是連靈物年份都辨不清。

　　前廳裡，秦峰剛抿了口君山銀針，就見個風風火火的年輕人迎面過來。

　　對方盯着他上下打量：“您就是秦峰先生？
”語氣裡帶着藏不住的好奇。

　　“我是卓老最得意的門生李鴻運。
”

　　年輕人擋在秦峰面前，眼神發亮：“聽說你辨藥本事了得？
咱倆比劃比劃？
”

　　說着從白大褂口袋掏出個香囊晃了晃，裡邊飄出混雜的藥草味。

　　秦峰望着這個比自己還年長幾歲的醫癡，差點笑出聲——論醫術造詣，怕是卓老本人都得喊他聲前輩。

　　正琢磨着怎麼推脫，李鴻運已搶着說：“先進去可以，但待會必須和我比試辨藥！
”

　　穿過回廊時，秦峰瞥見前廳坐着個精壯漢子，太陽穴微微隆起，分明是武道高手。

　　再看卓老面前那盆“七葉青”，葉片泛着詭異的金屬光澤，頓時眉頭輕皺。

　　“小友果然年少有為。
”

　　卓天世起身相迎，山羊須随着笑聲顫動。

　　寒暄間，秦峰餘光瞥見李鴻運在旁摩拳擦掌，活像等着開賽的鬥雞，隻得無奈提議：“鴻運兄，不如咱們就辨這盆藥草？
”

　　這話驚得李姓醫癡直擺手：“這……這株靈藥的信息我早背熟了，勝之不武啊！
”

　　“靈藥？
”

　　秦峰脫口而出。
話音未落，前廳溫度驟降。

　　歐陽玉手中茶杯發出細微裂響，卓老臉色瞬間鐵青，李鴻運更是呆若木雞。

　　他分明記得半小時前，師傅還捧着這盆“七葉青“如獲至寶。

　　李鴻運先是愣住，接着嘴角一翹，心裡有數秦峰這回要栽跟頭了。

　　卓天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歐陽玉原本笑吟吟的臉突然僵住，驚疑不定地掃了秦峰一眼，很快又恢複了鎮定。

　　“認栽吧！
”

　　李鴻運啪地一拍桌子：“就算沒提前做功課，這寶貝的來頭也瞞不過我眼睛！
”

　　他暗自冷笑，什麼青年才俊，還不是要敗在自己手下。

　　秦峰壓根沒搭理他，注意到卓天世和歐陽玉神色不對，當即閉了嘴靜觀其變。

　　這時卓天世突然開口：“小秦，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
”

　　老頭兒急得直搓手——原本都準備給歐陽玉轉六千萬了。

　　“卓老真要花這冤枉錢？
”

　　秦峰挑眉反問。
卓天世點頭如搗蒜：“這數兒可不小，你得把話說明白。
”

　　秦峰心裡盤算，本來懶得摻和這事兒，但想到丈母娘托付的事，幫這老頭兒個忙日後也好開口。

　　他轉向李鴻運：“勞駕說說這玩意兒的門道？
”

　　李鴻運唰地亮出張照片：“看好了！
這叫七葉青，三十年頭的白靈級貨，跟實物分毫不差！
”

　　歐陽玉啪地站起來：“空口白牙就敢潑髒水？
倒是說說我這寶貝哪兒不對！
”

　　秦峰不緊不慢敲了敲桌面：“照片能看出靈氣？
您這生意做得可真夠門道。
”

　　這話像顆炸彈，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誰都知道辨别靈物的關鍵在靈氣，可這玄乎勁兒哪是照片能拍出來的？

　　“就拿七葉青來說吧，這玩意兒可是天生地養的靈物。
”

　　秦峰随手翻動着泛黃的圖鑒：“可你要知道，但凡被歸為靈物的植物，關鍵不在年頭長短，而是品種本身。
所以這圖譜才成了鑒寶的重要依據。
”

　　他突然合上圖冊話鋒一轉：“不過說到底啊，看圖鑒這法子根本就是倒果為因！
”

　　圍觀的卓天世撚着胡須的手頓了頓。
秦峰指着重瓣青葉的植物解釋道：

　　“就像說七葉青是靈物，所以見到七葉青就說是靈物。
可要是有人拿西貝貨冒充呢？
”

　　歐陽玉突然冷笑插話：“不看照片還能看啥？
我這株就是貨真價實的七葉青！
”

　　“七葉青當然是靈物不假。
”

　　秦峰突然俯身湊近觀察葉片：“可您這株壓根兒就不是七葉青啊！
”

　　衆人明顯看到歐陽玉的眼角抽了抽，他甩袖哼道：“黃口小兒也敢班門弄斧！
”

　　說着轉向卓天世：“卓老，回春堂那邊可等着我的報價呢。
”

　　卓天世正猶豫間，秦峰突然朗聲笑道：“您說回春堂？
烏奇水大醫師可是當世名醫，您這赝品當真能過他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