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城市金柏林住宅小區,六号樓的樓下。
此處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的群衆,人群外是三輛“110”指揮中心的警車,見到林皓陽等人的警車靠近,幾個民警急匆匆的迎了上來。
曲華帶領技術部的幾個人從車上下來後直接進入了樓道,上樓勘察現場去了。
林皓陽召集了幾個先期到達的“110”民警和負責管轄這裡的片兒警,開始了解情況。
幾個民警介紹着案情,田玉潔和幾個刑警在一旁認真的做着記錄:這所小區内的樓房結構基本相同,樓高六層,每層四戶。
兇案發生在六号樓二樓東首的房内,據鄰居反映,從一天前開始,那房子裡就傳出了一些異味兒。
随着那味道越來越重,住在對門的鄰居在敲門沒有應答的情況下,找到了物業。
物業公司在今天清晨聯系到了該住宅的房主,房主攜帶鑰匙趕了過來,開門後發現房間内的三人已經身亡,于是報了警。
房主稱:這處房子早在七個月之前就租賃了出去,租住的是一對南方溫州的夫婦,在本地從事小商品批發經營。
因為租客一次繳清了一年的房租和相關費用,所以在房屋完成了租賃交接之後,房主根本沒有回來過。
林皓陽提出,想見一見這所房子的房主,那片警回身招呼了一聲,一個民警攙扶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瞧那人走路蹒跚踉跄的身姿,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腿有殘疾,可是有經驗的刑警一眼便知:那是強烈嘔吐後的“并發症”,把人都快吐散架啦!
林皓陽上前問道:“你好,請問三位死者中有你的租客嗎?
”
中年男人六神無主的點了點頭,猛地蹲在地上,又開始幹嘔了起來。
旁邊的一個片兒警替他回答道:“林隊,租他房子的是兩口子,男人死在裡面,女的不見了。
”
林皓陽點了點頭,又問道:“其他兩個人的身份核實了嗎?
”
片兒警回答道:“暫時不清楚身份,是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平時不住在這裡!
鄰居說很少見到這戶人家出入,平時也和這對夫婦很少有來往。
”說完,那片兒警又解釋道:“林隊,我們隻是進去看了一眼,為了不破壞現場,直接就退出來了。
”
林皓陽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又問了片兒警幾個問題,随後就帶着他的人朝樓道裡走去。
路上,他戴上了荊輝遞上來的手套。
剛進樓道,林皓陽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屍味”,樓道裡到處都有嘔吐的痕迹,可以想象,那屋子裡會是怎樣的不堪入目。
“荊輝,給小田兩個塑料袋!
”林皓陽頭也不回的喊了一句。
“喏,拿着!
”荊輝對田玉潔說着,将幾個塑料袋遞了過去。
田玉潔倔強的說道:“不要!
你們都不用,我也不用!
”
林皓陽回頭朝她笑了笑,勸說道:“我看你還是拿着吧,有備無患,别進去後給我砸了場子(破壞現場)。
”
見領導都發話了,沒辦法,田玉潔白了荊輝一眼,很不情願的接過了那幾個袋子。
雖然林皓陽早有思想準備,可一進那屋子,他還是被那股濃重的惡臭頂得有些眼冒金星。
林皓陽蹙着眉頭使勁甩了甩頭,不得不戴上了口罩。
雖然是大熱天,可屋子裡那股莫名的陰冷,讓人不由的汗毛直立。
“噗哇……”剛進門的田玉潔還沒來得及打開塑料袋,直接就噴嘔了出來。
望着她跌跌撞撞逃開的背影,林皓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房子是那種很普通的“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結構,面積大概有一百平米左右。
屋子裡的擺設不多,基本上都是一些簡易的家具。
房間的地面上有很多的積水,因為混進了大量的皿水,此時那些積水的顔色已經泛起了一層腌臜的昏黃。
也許是心理作用,涉水走動,腳下給人的感覺……水質有些粘稠。
客廳的沙發上斜躺着一具屍體,林皓陽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竟發現他的眼部動了幾下……吊詭!
要說林皓陽也算是久經沙場了,可他還是被吓了一跳:“我次奧!
”走過去仔細一看,虛驚一場:原來是幾條爬進爬出的蛆蟲在作怪。
客廳中央的地面上俯卧着另一具屍體,一半臉浸泡在水中,另一半臉的眼部已經有些蠟化。
由于面部和頸部的肌肉滞漲變形,舌頭從口部僵化探出,讓那張臉更顯得猙獰可怖。
從這兩具屍體的腐敗狀況,結合當地最近幾天的天氣和室内溫度判斷,死亡時間肯定在三天以上:屍體已經出現了大幅度腫脹,像是被鼓足了氣的兩個塑料假人。
最後一具屍體出現在廚房的水槽邊,身體前俯,頭部栽倒在水槽裡;雙臂因為腫脹直直的向兩側平舉着,那姿勢太過誇張,而且怪異至極;水槽裡的瓜果早已變質發黴,生了一層灰黃的細毛;再混入了許多的污皿和死者的腦組織,那紅、黑、白、黃……已經發酵成一灘,讓久經殺陣的林皓陽都忍不住胃裡一陣陣翻騰。
回到客廳中央的林皓陽環視了一下整個屋子,他的視線被卧室床上的兩個大旅行包吸引住了。
一個包裡裝着幾件夏天的換洗衣物和旅行潔具,看來是被人翻動過,除了包裡的幾件衣物,大部分物品都散落在床上。
另一個包裹裡卻是空空如也,這讓林皓陽有些犯疑。
他湊過去下意識的聞了聞,在确定是個空包之後,他又用手将旅行包輕輕拍打了幾下,果然,在包裹的底部聚起了些許的粉末。
“董超!
”林皓陽扭頭喊了一嗓子,一個濃眉大眼的壯小夥子聞聲跑了過來:“頭兒!
”
林皓陽指了指那包裹裡的粉末,吩咐道:“收了,仔細點兒!
”
董超蹲在床邊,從工具包裡掏出了毛刷,聚精會神的清理起了那個旅行包……
拍照、勘察、取證……沒人說話,所有的忙碌都進入到一種程式化。
林皓陽在各個房間巡視了一圈兒,忙裡偷閑溜出了現場。
樓道裡的空氣也是渾濁的,但是相比較房間裡的味道,這裡簡直已經算是“花園氧吧”了。
對于一個剛從糞坑裡爬出的人來說,垃圾場也是天堂的一部分。
有點兒犯煙瘾,可林皓陽的口袋裡根本沒有煙:出警紀律之一,現場禁止吸煙!
轉頭看了看那扇開啟的房門,林皓陽硬着頭皮又走了進去……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曲華已經帶着人開始收拾器械了,林皓陽湊過去詢問道:“曲姐,咋樣?
這就算……完活兒啦?
”
曲華的臉上是那種職業的淡定,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她隻是朝林皓陽點了點頭。
林皓陽轉頭對自己手下的幾個生龍活虎吆喝道:“你們幾個!
先把手頭兒的活兒放一放,幫技術部的把‘袋兒’裝了!
”
裝袋,就是将屍體裝入屍袋。
等他們徹底結束了勘察,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衆人走出樓道的時候,幾乎都是相同的動作:摘掉了口罩和手套,大口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霸道”車副駕駛的門敞開着,田玉潔坐在裡面還在嘤嘤的哭着,見到林皓陽等人走了過來,她慌亂的擦了一把眼淚,怯怯的喊了聲:“林隊。
”林皓陽身後那片“吃吃”的偷笑聲,讓她羞愧的又低下了頭。
林皓陽上前安慰了田玉潔:“沒事兒,頭一次出現場都一樣,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說完,他回頭對那幾個小夥子喊道:“都别笑了,想想你們自己的頭一回,還他媽不如人家小田呢!
”
他這話倒沒有說錯,很多第一次出兇殺現場的刑警都會吐得五迷三道,有不少刑警都有過“暈現場”的經曆,更何況這次的現場環境也忒特麼惡劣了。
相比之下,林皓陽反倒對田玉潔的表現還挺滿意,最起碼,她沒直接昏了。
林皓陽從車上拿下兩盒“宏圖”煙,将手裡的口罩和手套甩給荊輝的同時,煙也扔過去了一盒。
荊輝樂呵呵的雙手接住:“謝了頭兒!
”
技術部的大面包車已經走了,可林皓陽這幫人卻并不急于上車,大夥兒各自點上一支煙,在路邊曬着太陽坐了下來。
這是他們出完兇殺現場的一個習慣:據說見過死人後曬曬太陽,可以去去“晦氣”……
回到市局大院的停車場,林皓陽對手下的幾個人又做了一下布置,臨走前他吩咐道:“回去都把各自的活兒做利索了,午飯後去三樓會議室,都散了吧!
”
大夥兒進了大樓不久,就又在辦公大樓附樓的淋浴室裡碰頭了。
原因無他:身上的味道太重了!
别人也許聞不出來,可是作為刑警,他們對“屍味”簡直太敏感了。
市局附樓一樓的食堂裡,大夥兒正排着隊打飯。
食堂窗口前的董超嚷嚷着:“我靠!
今天的紅燒肉也太肥了吧?
!
”
食堂大師傅敲着盛菜的大盆,自信滿滿的高聲說道:“就瞧好吧您啦!
今天的紅燒肉是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啊!
”
“呃啊……”人群中的田玉潔捂着嘴幹嘔一聲,端起飯盒就沖出了食堂。
望着那個嬌俏而踉跄的背影兒,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吆嗬!
新警察吧?
”食堂裡響起了一片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