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話毓妃驚魂
那晚之後,兄長就沒再來找過阮小緯,小緯心想兄長大概還在布局,他也就一心一意地每日偷溜出去照顧那個婦人。
月黑風高殺人夜,宇文焘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潛入他的地盤。
隻是他和宇獅追着這人跑了好一會兒,卻發現,這人似乎隻是路過他的西宮。
夜太深了,看不清楚對方的背影,但是對方能在皇宮來去自如,他倒是不得不防,于是加快了腳程,哪知追到後山時,那人卻沒了蹤影。
宇文焘和宇獅潛伏在樹上,凝神靜聽。
宇文焘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他有些奇怪,皇兄這麼晚了,一個人跑到這荒僻的後山做什麼?
再說,他人呢?
宇文焘猛然低下頭,他聽出來了,那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
原本,皇兄做什麼,宇文焘并不想多管,即使是聽到了心腹那日那番話,他也并沒有動容,隻是,就在他決定要走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名字,不,或許該說成是,稱謂。
一個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列為後宮禁忌的名字,毓妃。
宇文焘渾身僵硬,饒是沉穩如他,也克制不住地顫抖。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他回頭看到宇獅,那是一雙跟他同樣激動的眼。
母妃走了之後沒多久,燕北七煞來到他身邊,他從小由他們教養,隻是他天分其高,到最後功夫出七人之由,反而開始指導七人功夫。
他也就忘了,這七人個個比他年長,年齡最大的宇虎,整整大了他十二歲。
如果說有誰聽到毓妃這個名字比他還激動,那非燕北七煞莫屬。
當年剛剛及笄的沈家二小姐取道綿州去看望病重的外婆,在綿州地界撿到了七個重傷的孩子。
他們中受傷最重的宇獅幾乎救不過來了,懷裡抱着最小的那個孩子還沒睜眼。
他們的家族一夜之間被仇家鏟平,護着他們的長老一個個相繼死去,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遇到了天仙般的沈二小姐。
彼時的沈二小姐善良溫柔,尚未遇到她生命中那個緻命的男人。
她救了這七個孩子,賜他們宇姓,将他們養在沈府。
七人感念小姐的好,相約上山學藝,發誓待學成之後回來報答小姐恩情。
隻是沒想到,等他們學成歸來,他們的小姐已經是高高在上的毓妃,最讓他們痛苦的是,那美麗的女子已經香消玉殒。
他們無法報答小姐的恩情,隻好發誓好好守護小姐留下的這個孩子。
宇文焘聽着皇兄冰冷的聲音從地下傳來,整個皿液都凍結了。
“原本以為你還會有用,目前看來你這十幾年的罪倒是白受了。
等再過些日子,你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你應該慶幸,本宮還是心軟了,畢竟是本宮一手養大的孩子,要讓本宮拿你去傷害他,本宮還舍不得。
隻要他一直這樣乖乖的,本宮答應過你的,會留他一條性命。
你就好好享受這餘下的日子吧。
”
宇文焘拉住沖動的宇獅,現在下去,打草驚蛇,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良久後,他們看見一處草叢有動靜,緊接着一個影子箭一般射了出來,頃刻間就沒了蹤迹。
但是,那輕功,宇文焘怎麼會認錯?
普天之下,恐怕隻有他的皇兄能把青雲縱練得這麼出神入化。
短短幾十級台階,宇文焘卻覺得像是走了一輩子,他步履維艱,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卻又害怕知道真相。
那些已經模糊得差不多的記憶這一刻異常鮮明起來,隻是讓他想不到的是,他已經忘記了這個女人的不好,隻記得這個女人對他的好。
那個時候,這個女人因為歐陽雅若,已經差不多瘋癫了,她每日每夜地折磨着他這個不争氣的兒子。
卻也會在某個清醒的時刻,抱着他喃喃訴說,溫柔的話語,輕柔的撫摸。
興緻來了時候也會親自下廚給他做幾樣家鄉的小糕點,卻往往在他沒吃幾個時,被全部扔在地上,因為她又想起了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這個女人很美,尤其是不發瘋的時候,聖潔而端莊。
宇獅比他快地沖到了那人面前,太子殿下留下的火燭靜靜地燃燒着。
宇獅撲通一聲跪在那木壇子面前,仔細地看,片刻過後,這從來沒有流過淚的男人嗚咽出聲,“少主,是小姐!
真的是小姐啊!
”
宇文焘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
他就那樣死死地盯着那狼狽不堪有些卻有些激動的女人。
他很想從那人的眼角眉梢看出女人當年的模樣,可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她再也不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了。
枯槁的雙手,皮包骨頭的臉,散亂肮髒的發,這是那個美麗無雙的女子嗎?
是誰将她害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
宇獅試了好幾次,依然不能在不傷到小姐的情況下,将木壇子劈開。
“我來。
”宇文焘很冷靜,這一刻他冷靜得不像個人。
雙手握住木壇,不過是刹那的功夫,那木壇碎成了片,一股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宇文焘卻跟沒有嗅覺似的,他雙手一左一右握住鎖鍊,額上青筋暴起,鎖鍊應聲而斷。
宇文焘抱起這個渾身惡臭髒兮兮的女人。
她身上全是穢物,哪裡還有曾經風華絕代的半點模樣?
然而宇文焘卻跟感覺不到似的,抱着這沒有幾兩重的女人,宇文焘心裡模模糊糊地想,“這個女人好瘦啊,輕飄飄的一點重量都沒有。
”
女人的手似乎很想緊緊地攥住宇文焘的前襟,努力了幾次,都因為長年被鎖,早已無法靈活運用了。
宇獅在旁邊看着心疼得緊,沖動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幹瘦得如老人的右手。
他們七人中,他年紀最長,也就比其他六人記事更深一些。
他記得,他的小姐有一雙美麗白皙的手,那雙手曾經牽着他在院子裡散步,告訴他,好男兒要有擔當。
宇文焘一路沉默無言,抱着人直接去了中堂,将人放在床上後,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宇獅連忙吩咐人去請與西宮私交甚笃的禦醫過來。
然後又吩咐人去把月琦叫來。
宇文焘站在那裡,眼睛裡隻看到床上的女人。
女人的雙腿由于長年跪在木壇子裡,已經定型,如今躺在床上,也是雙腿驅起的模樣,看着那麼醜陋,卻也那麼可憐。
月琦剛剛伺候公子睡下,正準備就寝,被宮人叫起來急匆匆地趕到中堂,看到裡面情景很是詫異。
“快,月琦,熱水已經燒好了,你給她清理一下,動作要輕,别弄疼了她,還有,她現在膽子小,别吓着她。
”
月琦還是第一次見到鐵面無私的宇獅大人這麼溫柔這麼着急的模樣,不由多看了床上的人兩眼。
怎麼看都隻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罷了。
月琦沒有多問,隻是吩咐兩個宮女将人輕輕放到木桶裡。
然而女人剛被放到水裡就不停掙紮,但是由于精神有限撲騰的幅度不大,但是看起來很可憐,那雙沒有了眼睛的臉上滿是驚恐和絕望。
“夫人,你别怕。
”月琦柔聲勸哄,但是壓根兒不頂用。
萬般無奈之下,月琦隻好出去請示殿下。
月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殿下,整個人好像遊魂一般,任她怎麼叫都不回應。
宇獅焦急地看了少主幾眼,咬咬牙道,“對不起少主,屬下逾矩了。
走,月琦,我跟你進去。
”
“可是,大人,男女授受不親,這恐怕?
”月琦看了一眼少主,發現少主仍然面無表情。
“都到這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走!
”宇獅率先走了進去。
女人還在木桶裡撲騰,可是因為沒有力氣,蒼白的臉色都掙紅了,也沒有從木桶裡撲騰出來,旁邊兩個宮女手足無措地想按住她,又怕傷到她。
宇獅忍住鼻酸,快步走上前,輕輕握住小姐撲騰的雙手,聲音低柔,“小姐,是我,我是宇獅,你還記得嗎?
這是你親自取的名字。
别害怕,你現在很安全,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相信我。
”
月琦神奇地看着那剛還瞎撲騰的婦人漸漸安靜下來,還把頭靠在宇獅大人的手上,整個人放松下來。
宇獅眼睛隻盯着自己的手,不敢胡亂看,他的小姐那般神聖,不容亵渎。
有了宇獅大人的幫忙,清理過程很順利。
月琦拿着布帛準備給夫人清理臉頰,卻被宇獅大人攔住,“重新打一盆溫水來,這個就交給我吧。
”
宇獅細心溫柔地擦拭着那張臉,皿污淡去,那張姣好的容顔漸漸顯露出來,隻是不可遏制地彰顯了老态。
但是,在宇獅眼裡,他的小姐依然美得驚人。
拿獸毯将人裹了,宇獅把人抱到剛剛換過床單被褥的床上,然後吩咐月琦給夫人擦幹身體和頭發。
這時候外面傳,說禦醫到了。
禦醫仔細檢查過後,告訴二皇子,“回殿下,這位夫人,膝蓋骨扭曲,恐怕不容易恢複。
全身多處受創。
舌頭被削,雙眼被挖,這些都不可逆。
至于精神上的傷害,仔細調養,應該有望能恢複正常。
我這就去開幾副方子,殿下還有何吩咐?
殿下!
”
“沒什麼事了,隻是,還望太醫對今晚之事守口如瓶。
”宇獅囑咐道,“小叮當,你派人送太醫回去,順便把藥方拿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