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160.第160章 :蒲津關兩強又相遇

  宇文泰把目光從輿圖上收了回來,回身看看齊聚他身後的幾個督将,這是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心腹。

  “洛州刺史泉企就是上洛人。
”宇文泰不提戰事,不提如何應對三路西魏軍,忽然提了這麼一句。

  洛州刺史泉企,是曆數朝的老臣,本就出身于商洛豪族。
先帝元修的時候又受過眷顧之恩,所以從來不認東魏所奉的皇帝。
元修西遷時,泉企也曾命子侄督鄉裡出大谷以禦追兵而接應皇帝。
種種原因想下來,泉企一定會盡全力以命相搏,這也是宇文泰心裡籌算好了的。

  “主公還是要按原計而動?
”于謹向來謹慎,又追問一句。

  趙貴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宇文泰。

  宇文泰忽然微微一笑,“當然不能按原計。

  “主公如何吩咐,吾等不惜此命必皿洗東賊。
”趙貴忿然而動。

  宇文泰微微擺了擺手,制止了趙貴及他身後獨孤信、李弼等人幾乎要躍然而動的勢态。

  “既然高澄大将軍不辭辛苦地從邺城到了蒲坂,吾也不妨陪他盡興到底。
許久不見,倒甚是想念。
如今機會正相宜,若要等到戰敗而歸時,想必大将軍也就沒有了與我見面的興緻。
”宇文泰一副鎮定自若、成竹在兇的樣子。

  “主公要去蒲津關以身誘敵?
”趙貴搶先把幾個人的心裡話說出來。
他一雙眼睛目光炯炯的眸子瞪着宇文泰,顯然并不贊同。

  “大将軍都不惜其身,我又為何不可?
”宇文泰笑道。
“等我到了蒲津關汝等便把消息放出去,就說我去和大将軍會晤攀談,想退保隴右,望大将軍高擡貴手,不要苦苦相迫。

  宇文泰在幾個督将之間一邊漫步一邊吩咐道,“汝等按原來設計,命騎輕整裝以待,隻要一接到我号令,立刻出潼關痛擊窦泰所部。
”他停下來看着衆督将,“把所有的兵力都壓上去,隻此一次,一定要打得窦泰全軍覆沒。
隻要沒了窦泰,回師再襲高澄,趁其新創,吾等一鼓作氣,必能得勝。
再剩高敖曹,便是孤軍深入,何況上洛和藍田關也不是那麼好過去的。

  趙貴等人見他主意已定,便齊齊拜道,“主公但請安心,吾等必不負主公。

  宇文泰扶起趙貴道,“思敬和我去會高澄,此間事就都交于元貴主持。

  趙貴有決斷,于謹謹慎,這也是宇文泰和他們相與多年懂得什麼時候該用誰去做什麼。

  這幾日天氣回暖,陽光普照,黃河兩岸不管是東魏軍還是西魏軍的心情都淡定了許多。
西魏軍不再是前兩天的驚懼之狀,東魏軍也漸趨平靜。
防守的依舊防守,造浮橋的依舊造浮橋。
隻是說不準哪天浮橋真造好了,東魏軍渡了河,兩廂裡真打起來,那又會是另一番場面了。

  大将軍高澄依舊是袴褶,兩裆铠,好像從來就不知道冷似的。
他漫步在黃河邊,身後跟着不苟言笑的陳元康,中規中矩地亦步亦趨。
高澄在前,陳元康在後,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天氣暖和得已經有點不像是隆冬時節了,陽光耀眼,照得黃河冰面上都有點波光粼粼的感覺了。

  高澄忽然停下來,從地上随手拾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然後用足了力氣投擲出去。
石頭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随後墜落到冰面上。
一瞬間聽到冰面裂開的聲音,石頭砸破了冰層已經沉入河水中。

  高澄轉過身來,這時陳元康也跟上來了。

  “長猷兄,這幾日西寇都有點心不在焉了,看來隻造浮橋聲勢并不夠,等浮橋造好了,也不妨渡河去拜訪一番。
”高澄說完又轉過身看着河對岸。

  “世子所言極是,确實是虛張聲勢過了些。
若說前幾日冰面結實,不急着造浮橋還可信,這幾日冰面漸化,别說辎重,就是人都難以過去。
若還是未見浮橋造好,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陳元康跟過來,也看着河對岸回道。

  高澄看着黃河西岸,如同東岸沒什麼區别,都是寂寥的冬日風景。
高澄一直不說話,隻是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陳元康以為他是心裡着急,便勸道,“世子也不必着急,此時西寇力衰,就算宇文泰真的率軍而來也是強弩之末,必無力和世子一争高下。

  高澄微微搖了搖頭,陳元康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半天高澄才轉過身來。
他的雙眉不是那種過于粗魯的濃眉,也不是線條太剛硬的劍眉。
他的雙眉分外精緻,線條柔和得像女子一般,但因為眉須比女子濃重,就兼有了英武的男子氣和傾國之美的俊秀氣。
這樣的雙眉和羊脂白玉般的肌膚相襯,怎麼能不讓人驚豔。
何況還有顧盼之間善睐的綠眸,無疑是會颠倒衆生。

  隻是現在這一雙精緻漂亮的雙眉堆砌着數不盡的憂慮。
“長猷兄,吾所憂不在蒲津關。
”他頓了頓,微蹙的眉頭,以及滿面思慮顯得格外少年老成,誰能想到若論年紀他還隻是個少年。
“隻怕宇文泰不肯來。
他若來了,許久不見,何妨慢叙離情,若能留住他,才更顯深情厚意。

  陳元康才明白,原來世子是擔心宇文泰識破大丞相高歡兵分三路有實有虛的計策。
如果真是這樣,必得要想個辦法誘敵而來才是。
“世子,宇文泰已經坐鎮廣陽以衛護長安。
況且廣陽為潼關之背,不管是上洛、還是蒲津關都可以居中調停,想必宇文泰不會親率大軍來蒲津關和大将軍交戰。

  高澄忽然笑了,“黑獺不來,我等也可前去拜訪。

  “世子,萬萬不可,輕舉妄動萬一有閃失,就是下官拼了性命也難換回世子。
”陳元康雖然有謀略,但是不知道怎麼忽然脫口而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大有毛病。
他也自悔失言,“下官是說,世子不必急于一時,不防靜以觀變,關中人至相食,國勢式微,宇文泰拖不起。

  “長猷兄,宇文泰是拖不起,可我們也拖不起。
”高澄對陳元康從來都是不隐瞞自己的心思。

  “世子是惦念邺城?
”陳元康不提晉陽,隻提邺城,也心領神會。
“大王和王妃都在晉陽,太原公鎮邺城,怎麼說還有孫騰和楊愔。

  “龍雀到底還是父王的人。
”高澄的聲音低黯下來顯得有點陰沉。
他沒提楊愔。

  “世子是否有點多慮了?
”陳元康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敢肯定。

  “侯尼于這個人,壞事不能和他點透了,不然他索性豁出去也不在乎了。
父王不在邺城,我出征在外,誰又能節制得了他?
你以為他是真心臣服于我嗎?
平日裡對父王舊人極盡謙恭,偏又是在這個時候。
”高澄有些感歎。

  他說的“偏又是在這個時候”,陳元康心裡極有默契。
為了清吏治、懲貪渎,量材為用,世子明裡暗裡沒少得罪人。
于國于社稷是好事,國力日漸強盛。
為自己也立了威,現在大魏百官誰不折服于大将軍威勢?
隻是這些都是表面上的事,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世子,陳元康想想就覺得心驚。

  “那世子為何還要對太原公委以重任?
”陳元康問道。
世子的心思他明白,隻不過是想提個醒。
陳元康是先行而後從之的君子,不會多在口舌上下功夫。
但此時聯想起來數年前,在建康時,濮陽郡公侯景對世子的所作所為,還有現在還在軍營裡的武衛将軍、侯景的兒子侯和,樣樣都讓人可慮。
若是邺城再有人和他一樣,這可就不隻是世子聲威受損的小事了。

  “因為他是我弟弟,是高氏皿脈。
”兩個人都沉默一刻,高澄又看着陳元康微笑道,“長猷兄不必心焦,用人的權柄全在人主。
雞鳴狗盜之徒尚有用處,更何況他是我的弟弟,用好了可抵大用處。

  果然不久浮橋就造好了一座。
兩岸的東魏軍和西魏軍還沒見動靜,倒是有兩岸的百姓中傳出了故事。
說是最近在黃河西岸天上常有白氣升騰,望之如神仙、車馬,還有五色雲如龍形。
傳得幾近神乎其神,還有人說夜半時在這裡見到過天帝降臨。

  然而沒過多久,東魏軍就造好了三座浮橋,揚言大将軍高澄要渡河與西魏軍一戰,兩岸的戰勢立刻緊張起來。
西魏軍也傳出消息,說大丞相宇文泰要親從廣陽進發,與東寇高澄等決戰于蒲津關。

  天黑時東魏軍從浮橋渡河,并無辎重,輕騎數百人,尚不到一千,不急不慌地從容到了西岸。
不像是來奇襲的,像是來打獵的。
大将軍高澄率這幾百輕騎與輔國将軍陳元康一起往傳說中白氣升騰的地方去了。

  “世子真相信有天帝降臨此處?
”陳元康不明白高澄是什麼意途,但是關于這個傳說,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荒誕不經。

  “也許真有也未有可知。
”高澄卻是一副真信有其事的樣子。

  若說就靠這幾百輕騎想奇襲西魏軍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是陳元康也明白,世子是雷聲大雨點小,奇襲不是目的,目的是制造聲勢,讓廣陽的宇文泰把注意力集中到此處。

  殊不知,西魏軍一邊,剛剛從廣陽趕到的宇文泰也正帶着車騎将軍于謹,随叢輕騎數百往黃河岸邊,這個最近故事很多的地方而來。

  “主公真相信有天帝降臨此處?
”于謹頗有點無奈地問道。
他不明白宇文泰不眠不休地趕到這裡,難道是為了什麼道聽途說的“天帝降臨”?

  “思敬兄不信嗎?
一看便知。
”宇文泰心根本不在此處,但他要想辦法引起黃河東岸高澄的注意。

  東魏軍士夜行而人聲鼎沸,馬吼嘶鳴,仿佛就怕人不知。

  西魏軍士則口中銜枚,無聲而行進,仿佛就怕不小心驚動了東岸的東魏軍。

  忽然,一道極強的白氣沖天而上。
陳元康第一個看到,他驚異地看了一眼高澄。
高澄駐馬仰天而視,原本他就沒把這山村野語放在心上,但是這一道确确實實的白氣如白虹貫日般直上雲霄,把整個夜空都照亮了,這又該怎麼解釋呢?

  高澄忽然大笑道,“此吉兆也。
大魏軍不到則長久也無此白虹,大魏軍剛至便有白虹直上天庭,看來此次大魏滅西寇而平天下之事必成矣。

  陳元康暗自欽服世子有此急智,又是鼓舞士氣的好時機,也趁勢賀道,“大将軍必能攻克長安,一舉生擒賊子。

  頓時東魏軍歡聲如鼓。

  白虹一飛沖天。

  宇文泰和于謹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西魏軍口中銜枚,不敢出聲,個個都瞪圓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宇文泰沒說話,掃視眼前,手已經按在腰間佩劍上。

  于謹看了一眼主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刻意環顧,同樣以手按劍。

  西魏軍小心搜尋,東魏軍大模大樣。

  高澄突覺眼前一亮,夜空中一尊天神俯視着他,目光悲憫。
驚異之間、無聲之中一道白亮的寒光襲來。

  宇文泰忽然耳鼓一震,竟聽到神龍嘶吼,首尾不能相見的巨龍一閃從他身邊騰飛而過。
他下意識地抽劍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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