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這麼結束了,既在李飛白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呂道夫鬥不過他,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呂道夫的下場會很慘,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呂道夫鬥不過他,呂道夫下場會很慘,竟發生在同一天内,這在他的意料之外。
畢竟,把國子監的官吏一網打盡,是件極不容易事。
稍有不慎就會讓國子監大亂,天下嘩然。
可,朱厚熜就在一天之内,把這件事情給辦了,足以證明朱厚熜是個殺伐果斷的人。
不僅把事情辦了,還不會引起國子監大亂,天下嘩然。
又足以證明朱厚熜是個深思熟慮的人。
因為,來抓國子監官吏的,若是朱厚熜的人,比如來說抓人的是錦衣衛。
就會讓大家覺得,朱厚熜此舉是公報私仇。
既使證據确鑿,證明這些人都幹下不法之事,但大家會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國子監的官吏所以會被清算,皆因是跟随楊柱國的緣故。
這會讓大家為這些官吏鳴不平,監生們則會與新來的官吏作對,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可事情妙就妙在,來抓人的不是朱厚熜的人,而是楊廷和的人。
如此一來,大家夥隻會認為,楊柱國是眼裡容不下的沙子的人,絕不容許敗類出現在國子監内。
大家也就不會為這些官吏鳴不平,監生們也會與新來的官吏搞好關系,平靜中,國子監由楊廷和的手中落到了朱厚熜手中,并未引起一絲漣漪。
汪俊跟李飛白打了個招呼,噓寒問暖了幾句,領着人自去。
這個舉動不大,卻讓樓下的監生們震驚不已。
李飛白究竟是皇上的人,還是楊廷和的人,成為他們心中一個無法解開的迷。
不過,這也讓那些自以為自己是皇上的人,或自以為自己是楊廷和的人,都把李飛白當自己人。
鑒于已經入學,監生們散去之後,各院自行關閉,其它院的監生無法來雜院,倒便宜了雜院的監生,三三兩兩來李飛白屋中,套起各種近乎。
李飛白來者不拒,三言兩語就把話頭扯到做生意上。
雜院的監生本就當官無望,所以來國子監不過是撈個好名聲,再買個有名無權的虛官罷了。
飯還是要吃的,錢還是要賺的,不然如何過活。
也就與李飛白相談甚歡,一時間,屋裡不時傳來哈哈大笑之聲。
與此同時,汪俊離開孔廟之後,并未回禮部,而是直接去了文淵閣,找到楊廷和,禀告事情處理的結果。
他能坐上禮部尚書的位置,自非等閑之輩,察覺出事情的不對頭來。
接着又講了自己的疑惑,最後道:“首輔,下官怎麼感覺,皇上要對咱們動手了!
”
楊廷和笑了笑,道:“要動手也得有時間動手才行!
抑之,明天朝堂之上,你應該提一提大同兵變的事了!
”
抑之,是汪俊的字。
汪俊一怔,也就明白了楊廷和的意思,點頭笑道:“南直隸諸府大饑的事,是不是也應該提一提了?
”
楊廷和道:“這個自有别人來提。
”
說罷二人相視一眼,露出會心的一笑。
第二日天不亮,楊廷和早早的起來沐浴更衣。
他是掐着點出發的,到午門外時正好是天破曉之際,亦就是早朝即将開始之時。
午門外已聚集了不少人,見他到來,紛紛上前行禮。
當然僅限于文官,武将那邊,則紛紛給郭太保行禮。
楊廷和朝郭勳那邊看了一眼,恰好郭勳也正看向他,兩人相視一笑。
午門上的五鳳樓敲響第一通鼓,等待上朝的文臣武将開始整理官服铠甲。
五鳳樓上的第二通鼓響起,楊廷和朝午門的正門瞥了一眼,心中不由冒出一個念頭來,不知自己有生之年有沒有可能從正門進入。
他被自己突然産生的這個念頭吓了一跳!
午門正門隻有皇上才能走,他怎麼敢有這等念頭,難不成要犯上作亂,犯誅連九族之罪!
他所崇仰的霍光,一輩子兢兢業業,輔佐大漢,取皇位有如囊中探物,也沒有過這樣的念頭,他怎能有這樣念頭!
難道想遺臭萬年不成?
楊廷和趕快收斂心神,踱步來到左掖門前。
五鳳樓上響起第三通鼓,左右掖門同時打開。
楊廷和領着文臣,郭勳領着武将,通過左右掖門走了進去。
兩隊人馬于金水橋前又彙成一股,按照品級排好隊伍,等待鳴炮。
炮響三聲,文武百官依次過橋,來到奉天大殿内。
文官在左,武将在右,站在禦道兩旁,等待皇上到來。
陽光撕破天際,灑下第一縷金光。
這時,又是三聲炮響,鴻胪寺的人齊聲唱道:“皇上駕到!
”
禮樂聲中,朱厚熜出現在殿内,登上金台,坐到龍椅上。
鴻胪寺的人又齊聲唱道:“諸大臣入班。
”
文武大臣們上前走進禦道,行三拜九叩大禮後,又分成兩班退到禦道後邊站定。
整個大殿之中,隻有三個人是坐着的。
除了朱厚熜之外,還有就是兩班官員的班首,郭太保與楊廷和。
這二人坐在兩班官員的最前邊,一人一把太師椅。
一名太監往金台前一站,朗聲唱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
以往這個時候,會出現短暫的甯靜。
大約過了盞茶時間,楊廷和會站起身來,行禮道:“臣等無事要奏。
”
朱厚熜知道這是楊廷和一貫所使的技倆,因為無論大事小情,都被楊廷和集中到文淵閣内。
事情該如何處理,都寫得清清楚楚,并處理的井井有條,提不出絲毫毛病來。
而他隻能把處理意見用筆朱抄一遍,蓋上玉玺發還。
再由文淵閣打着朝廷的名義下發。
在這種模式之下,他有權力嗎?
一點也沒有,隻不過是抄寫與蓋印的人罷了。
郭勳以及武将們倒是很想奏事,但他們除了跟打仗有關的事外,并奏不了其它事。
而打仗又不是天天打,哪可能天天奏。
再說,打仗也不是好事,是花費海量銀子的壞事。
戶部又在楊廷和的把持之下,有沒有銀子都是他們說了算,根本拿不出銀子來。
那跟打仗有關的事就成了難為皇上的事,壞到不能再壞,還是最好别奏為妙。
通常,楊廷和說完“臣等無事要奏”,郭勳也會跟着說一句“臣等無事要奏”,然後就在太監的“退朝”聲中,文武百官山喊萬歲,送朱厚熜離開之後,他們各回各的衙門,辦理各自的事情。
朱厚熜以為今天也會如此,所謂的朝會不過是走走過場!
誰知過了盞茶時間,他都準備要回去了,楊廷和竟沒站起身來。
他“咦”了一聲,難道今日的朝會還有事讓他處理不成?
不過,很快也意識到,凡這種事必定是十分棘手之事,楊廷和故意拿來難為他的。
管他呢,棘手就棘手吧,也算是行使當皇上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