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
首先沒聽過這方面的風聲;其次,朝廷命官上任哪能如此寒酸,怎麼得也是三五個仆人跟随,有開道的,有攙扶的,有尾随的。
最大的破綻是,一個朝廷命官去見縣令,應該着正式官服,哪會穿商賈服呢?
你讓一個商賈穿官服,一百個商賈一百個願意。
但你讓一個當官的穿商賈服,一百個當官的一百個不願意。
堂堂當官的,穿商賈服,誰也丢不起這個人!
門子班頭露出微笑來。
做為衙門裡炙手可熱的差事,門子班頭基本上都是三年一換,從沒聽說有幹滿六年的。
眼瞅又到了差吏考核之際,他覺得自己還沒撈夠呢,可班頭已經無法再幹下去了,着實有些可惜。
如果,抓住一個混入衙門意欲不軌的人,想必縣令大人會對他另眼相看,說不定讓他再幹三年。
他的心怦怦跳我厲害,道:“這個人有問題!
”
門子喪氣道:“能有什麼問題,人家手中拿着文書,上邊蓋着大印!
”
門子班頭冷哼一聲:“文書可以造假,大印也能私刻!
快去門房叫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
門子被李飛白恐吓,心裡又驚又怕還憋着一口氣,可又拿李飛白沒有辦法。
此時聽說李飛白是個假冒的,整個人來了精神,贊道:“還是二伯經驗豐富,一下便瞧破他是個假的,我這就去叫人把他抓起來。
”話音未落,人已往門房跑去,喊了四個人,拖着水火棍,一路狂奔明李飛白沖了過去。
李飛白頭一次來衙門,對什麼都感到好奇。
他處處留心觀瞧,人走的便慢,此時尚未走到大堂前。
忽聽背後有動靜,就停下腳步回頭去看,見那門子領着幾個人追了過來,還道門子受不了他那幾句狠話,破釜覺舟的來跟他拼命。
于是問道:“你想幹什麼?
”
門子道:“幹什麼?
拿個假的文書就想混進衙門?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去門房一趟,不識相莫怪我們動粗。
”
李飛白先還後悔,自己剛剛把話說的太過。
什麼叫這個門子就算說話不算數也甭想再幹,如果賴着不走,他還要親手收拾人家。
他隻是個幕友,是給縣令出謀劃策的,有權力讓一個門子丢了差事?
隻怕沒有!
所以還得假手于人。
至于假手于誰,也是一個問題。
假手于縣令?
那不是殺雞用牛刀!
何況,他該如何跟縣令開口,說自己進衙門時門子攔着不讓進,并且索要二兩銀子。
這不是跟縣令告狀嗎?
且不論進衙門要給門子遞門包,此事已是大明大小衙門的潛規則,這狀能告赢不能都得二說,說不定縣令還埋怨你沒有先亮出文書,才引起誤會。
就算能告赢,去告狀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啊!
沒本事的人才告狀,有本事的人都是自己解決問題的,他不願當一個碰到點芝麻大小事都四處告狀的怨婦。
不能假手縣令就隻能假手于其它人了,比如能管到門子的官吏。
他相信,佯仗自己是縣令幕友的身份,隻需稍稍暗示一下,自有人為了巴結自己,會讓那個門子丢了差事。
可如此就光彩了嗎?
不見得!
而且還會讓那些官吏小瞧了自己,覺得他連個門子都搞不定,就這點水平憑什麼給縣令大人出謀劃策!
要想改變濟源的風氣,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也不是一個怨婦或者被其它官吏瞧不上的人能辦成的。
他要在濟源豎立自己的權威,立下自己的規矩,讓人尊畏或許才能改變風氣。
要是遇事不是告狀就是求人,如此無能的一個人,憑什麼改變整個濟源的風氣。
走着走着,他意識到這是件棘手的事情,心中正犯愁該用何種手段解決那個門子,沒想到門子又來挑釁,理由竟是他手中的文書是假的。
要是不去拜見趙學飛而是跟這個門子走,那這個門子得罪的就不是他了,而是趙學飛,到時自有趙學飛跟其算帳。
嘿嘿,不是我李飛白沒本事,而是人家根本不認你趙學飛頒發的聘請文書,還說那是假的,我也沒有辦法。
李飛白冷眼看着那個門子,心中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這下誰也救不了你了。
”嘴上卻道:“你憑什麼說我的文書是假的。
”
那個門子道:“少他娘的廢話,給我拿下!
”
另外四個門子,提起水火棍便圍了上來。
李飛白道:“不用動手,我跟你們走便是!
”
那個門子恨李飛白剛才裝模作樣的一句話把自己吓得差點尿了褲子,本想趁此機會打上幾棍,好好出一出心中的惡氣,聽了李飛白的話,朝地上吐了口痰,恨恨道:“你倒聰明!
”
一行人又回到衙門口,進了門洞内的側房,門子班頭已在一張大案前坐定。
門子班頭從一個雜衙幹起,到當上班頭也有小三十年的時間了。
他看慣了縣令大老爺審案時的威風,心中豔羨也想耍一耍這樣的威風,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自然不容錯過。
等李飛白幾個進來,他把本已挺直的腰又往上拔了拔。
那個門子一進來就口稱二伯,門子班頭把眉一皺,“嗯”了一聲。
那個門子連忙改口,道:“班頭,我們把人抓來了!
”
李飛白輕“哦”一聲,心道:“原來不是門子惱羞成怒,破釜沉舟的要跟我拼了。
而是班頭看自家侄子受氣,要找回面子的。
也不知那門子在他面前如何歪曲事實,讓他竟敢派人把我再請回來。
”
門子班頭把李飛白上下打量了兩眼,驚堂木往大案上一拍,屋内傳出“啪”的一聲響,喝問:“來者何人!
”
李飛白瞧驚堂木不過時半截青磚,強忍着笑,道:“我叫李飛白!
”
門子班頭道:“你混進衙門,意欲何為?
”
李飛白了然,原來門子是如此歪曲他的話的。
所謂不知者不罪,解釋清楚了想必班頭就會讓他走。
他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去拜見縣令遲了,縣令心裡肯定會不樂,笑道:“班頭這樣說就不對了!
我是拿着聘請文書進來的,文書你侄子也看了,蓋着官府大印,你怎麼說我是混進衙門的?
至于進衙門幹什麼,我也說的很清楚,是拜見縣令大人的。
”
門子班頭道:“文書何在!
”
李飛白便把文書掏了出來。
那個門子拿了,走到案前往上遞去,笑道:“二……班頭請過目。
”
門子班頭認識幾個字,卻沒去看文書上的字,而是直接去研究蓋的大印。
他是守大門的,平常也不可能接觸到衙門往來文書,對印的真假琢磨不定。
隻是見印泥着色處有輕有重,有些地方甚至沒有着色,心中估摸掌印的差吏不可能如此馬虎,蓋個印也蓋不均勻,可見這份文書十有六七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