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秀暗道一聲:“好,你不仁别怪我不義!
”他突然來了精神,磕頭道:“青天大老爺明察!
毒是我下的沒錯,可我是受人指使才下得毒啊!
說到底我也僅是個從犯,主犯另有其人!
”
趙學飛道:“哦,主犯是誰?
”
崔文秀道:“我說了能饒我不死嗎?
”
這種事情區區一個縣令哪做得了主,趙學飛隻得去看巡撫。
傅元微微颔首,趙學飛道:“可以饒你一命!
”
崔一鵬這時也反應過來,厲聲喝道:“文秀,你想幹什麼?
”
崔文秀冷笑一聲,道:“我想幹什麼?
你說我想幹什麼!
”他手指崔一鵬,道,“主意是他出的,也是他逼着我下毒的!
”說罷,人又癱坐到地上,嗚嗚咽咽的道:“我說我不幹,他非讓我幹,這下好了,什麼都完了!
”
崔一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人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嗎?
這是什麼狗東西啊,天底下有這麼坑爹的嗎?
他憤怒無比,哆嗦着嘴唇竟說不出話來。
傅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好嘛,今天我可算是大開眼界!
來人,把這兩人都給我綁了,押到牢裡!
”
他以證人的身份如此一說話,趙學飛馬上明白,這是要親自審案了!
連忙站起身來,将大案後主審的位置讓了出來。
傅元走到大案後坐下,看着衙役前去綁崔一鵬父子。
崔一鵬叫道:“巡撫大人,你僅憑犬子的一句瘋話,就要綁一個四品的官,無法給朝廷交待吧!
”
傅元道:“我綁你,不是為了崔文秀說你指使他下毒,而是因為這些!
”說罷,從袖子裡掏出一疊紙來,甩到地上。
紙在半空散開,一張張飄落在地上。
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字不是黑色的而是暗紅色的,仔細觀瞧,可以看出那些字是用皿寫的。
崔一鵬隻是掃了一眼,就聳拉下腦袋。
那些紙全是訟狀,不用細看,他也知道是告他的訟狀。
傅元指派趙學飛:“你這就去知府行館,收了他的官服繳了他的印信!
”
趙學飛拱手道:“是!
”領着人自去!
衙役們把崔一鵬父子綁了個結實,由馬坤領着送往衙門牢房看管。
李飛白給尚跪在地上的袁寶貴使了個眼色。
袁寶貴會意,跟在衙役的後邊悄悄出了屋,并順勢帶上了門。
屋裡隻剩傅元、李飛白、錢子俊等六個。
錢穆通等三個,尚未在震驚中回過神來。
傅元最後的反轉,讓他們如夢如幻,感覺十分的不真實。
不過,三人心中對傅元的印象大為扭轉,甚至暗自佩服起傅元來。
他們不得不佩服傅元。
他們跟傅元什麼關系?
一年多來,他們處處跟傅元作對,換個人都會恨他們入骨。
如果有今天這樣的一個機會,肯定會不遺餘力的整死他們。
但傅元沒有這麼幹!
不僅沒有這麼幹,還替錢子俊作證,這讓他們不得不服。
僅憑這一點,他們今後就不會再跟傅元作對,相反還會極力幫助傅元在河南站穩腳跟,以謝今日之恩。
他們都是讀書人,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的道理。
傅元微笑着,目光從錢穆通、馮江亭、寇子惇臉上掃過。
錢穆通、馮江亭、寇子惇還以微笑。
四人心中都清楚,他們之間的過節從今日解了。
這就叫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傅元道:“三位大人,可曾認識一個叫吉善水的人。
”
錢穆通三個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衙役們沒走之前,已把地上散落的紙撿起來,一張張疊好放在大案之上。
三個人坐的離大案不遠,自是把第一張紙上的内容看了個大概。
那是訟狀,狀告懷慶知府崔一鵬的訟書。
同樣的訟狀,錢穆通收到過,馮江亭收到過,寇子惇雖沒收到過,但與錢馮二人商量事時也看過。
洋洋灑灑數十張,裡邊清清楚楚記着,崔一鵬于什麼年什麼月收了多少銀子,替人辦了什麼事!
不過,他們收到的訟狀與傅元拿出的訟狀略有不同的是,他們收到的訟狀是用墨寫的,傅元拿出的訟狀是用皿寫的。
吉善水就是告崔一鵬的人,亦是寫訟狀的人!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吉善水是懷慶知府衙門的一名小吏,同時還經營着一家生意不錯的銀飾鋪。
後來,崔一鵬當了懷慶知府,崔文秀見其生意不錯,就動了心思。
崔文秀仿造了一批鉛鍍銀的假手飾,然後派人去知府衙門告狀,說吉善水的鋪子裡賣假銀飾。
吉善水極力争辨,假銀飾不是從他店裡買的,可崔一鵬不由分說,判罰吉善水賠償告狀那人一筆數目驚人的銀子。
吉善水沒有那麼多的銀子,花光多年積蓄不說,還把銀鋪抵給那人方才了結此事。
沒過多久,吉善水就打探清楚,整件事情都是崔文秀搞的鬼。
那家銀飾鋪的真正東家,就是崔文秀本人。
他不哭也不鬧,而是借在衙門當差的便利,用盡種種手段,收羅崔一鵬犯罪的證據,等到時機成熟之後,直接告到提刑按察司與布政使司兩個衙門。
錢穆通聽傅元問可曾認識一個叫吉善水的人,不覺有些羞愧!
吉善水把狀告到他那裡之後,他還見了吉善水一次,哪能不認識?
隻是那時他推托時機尚不成熟,讓吉善水稍安勿燥,等過些時候定會治崔一鵬的罪。
看看傅元再看看他。
他為了争權奪利,竟将一件大案往後壓,在正義面前選擇了私利。
人家傅元呢?
明明可借此次機會奪權卻選擇正義,不僅不偏不斜的主持公道,還親自作證。
這就是差距,這就是格局。
看來此次他沒當上巡撫,不完全是被傅元搶走了,更重要的是格局不夠,不配當巡撫!
他道:“認識!
”頓了一下,又道,“他到我那裡告過崔一鵬,當時我一門心思跟您鬥,把他的案子往後押了押。
”
傅元歎了口氣,道:“那你一定不知道,吉善水全家大小一十三口,上至六七十歲的父母,下至嗷嗷待哺的幼孩,全都死了!
”
錢穆通吃了一驚,道:“啊,他們是怎麼死的?
”
傅元道:“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吉善水告的案子牽涉極大,布政使衙門、提刑按擦使司中很多官都深陷其中。
吉善水這邊告完狀,那邊已有人通知崔一鵬。
”
他頓了一下,接着道:“吉善水以為自己證據确鑿,今天告明天就會把崔一鵬抓起來,所以他才告。
沒想到,告到你這裡,你卻讓他稍安匆燥,等過些時候再治崔一鵬的罪。
”
又道:“回懷慶府的路上,他就知道自己兇多吉少,所以處處小心,一有風吹草動,立馬拔腿開溜。
他的小心是有效果的,也救了他一命,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崔一鵬的手段竟如此毒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