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坤身為衙役首領,十分有眼力。
之前進的那個被人稱之為老孫的倒還罷了,不過是個普通人。
之後進來的這幾個大漢全都不是一般人,一個個神情冷漠,身上散發出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威嚴。
而這種威嚴,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威嚴。
一種帶着草莽之氣,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威嚴;一種是居高臨下,視人命如草芥的威嚴。
這兩種威嚴,馬坤有一種過目不忘的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什麼人才有這種威嚴。
而且,别看幾個大漢似乎随意站在桌前,卻已把他們三個進攻與退逃的路線全部封死。
隻要他們有所異動,必會被這幾個大漢當場要了性命。
這時,門外又走進來十幾個人。
其中的兩個直接守在門口,一個則進了火房,另有兩個守住後門。
剩下的幾人,看似随意站在走在中間的兩個人四周,其實也是把兩個人嚴密守護起來。
要是有人欲對二人不利,都無法突破幾人的防守圈。
之前那幾個大漢扭頭朝後看了一眼,這時有兩個大漢的衣襟因身體的扭動而微微上撩。
馬坤想弄明白這些人的身份,一直悄悄打量着這幾個大漢,當看到這兩個大漢衣襟下露出的東西,大大吃了一驚。
一個身露草莽之氣威嚴的大漢露出的是五品武官的腰牌,另一個身帶居高臨下威嚴的則是露出刀柄。
看到腰牌,馬坤大吃一驚。
畢竟身為五品官,卻給人鳴鑼開道,護衛安全,可想而知他所保護的人身份地位如何之高。
不過,他也僅僅是吃驚,畢竟如果兩個人中間有一個是戰功彪炳的将軍,也當得起五品武官護衛。
當看到刀柄,馬坤不僅僅是吃驚,而且差點吓暈了過去。
那可不是普通的刀柄,而是繡春刀的刀柄。
什麼人有資格配繡春刀,除了錦衣衛還能有誰?
錦衣衛是幹什麼的?
那是護衛皇上的!
莫非來的是皇上。
他連忙去打量新進來的兩個人,一個是身材削瘦的糟老頭,還不停的咳嗽,像是随時都可能咳死的病痨鬼。
另一個則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看着沒什麼架子,舉手擡足之間盡顯貴族風範。
馬坤知道,新皇帝年紀不過十五六,以這兩個人的年紀論,沒有一個可能是皇帝。
但能勞動錦衣衛護衛,絕對不是普通的大官,最起碼也是有爵位的巨宦。
别說普通的大官,就是小到趙學飛這種七品芝麻官都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而且,既使沒有錦衣衛護守,單憑那個五品武官就可知道這兩個人不是普通人。
因為那名五品武官身上能透出草莽之氣,足以證明其是個上陣殺敵,立過戰功的。
手上沒有十幾二十條人命,哪能身帶如此威勢。
他使勁往大裡猜,也猜不出兩人的身份。
但心裡也明白,以兩人的身份要取他們的性命,甚至不用動嘴,隻需使個眼色,想來在他們身前背後護衛的人就會毫不猶豫伸手一刀。
馬坤甚是後悔,早知之前就該拿了銀子走人。
如今正主已經進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稍微動上一動,隻怕就會被人誤會要對這兩個人不利,被拿下綁成粽子還算輕的,被一刀取了性命可就冤枉了。
他伸腳輕輕踢了李飛白,提醒李飛白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李飛白不用提醒,也知來者不善。
他是練過八卦遊龍步的,也算是個練家子,早從進來人的架勢中看出,進屋的人除了姓孫的以及咳嗽老頭和那個身體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其它的手上都有真功夫。
這從這些人的站姿可以看出來,最重要的是能從這些人的眼神看出來。
且不說,這些人的眼神淩厲,飽含殺氣,看他們時如同在看死人。
隻需看他們打量自己時,看到不是臉而是身體各處能夠一招緻命的要害,就知道他們不一般。
這樣的人,他對付一個還能勉強應付,對付兩個有敗無勝,對付三個必死無疑。
李飛白大好前程才剛剛開始,可不想死在這些人的手上。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他幹笑兩聲,正要找個由頭離開飯館,卻見劉揚名猛拍桌子,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來王屋鄉所謂何事?
可有路引?
”
劉揚名沒有馬坤的見識,也沒有李飛白的眼力,隻是覺得馬坤這個衙役首領與李飛白這個幕友前來王屋鄉,把二人伺候好是他的職責。
何況,李飛白又給了他一筆大富貴,更是不能讓李飛白在他的管轄地受絲毫委屈。
三個人正好好喝酒呢,卻被這群人攪了興緻,不好好表現一下,怎麼也說不過去。
他這一聲大喊,不僅把剛進來的人驚到,也把馬坤與李飛白吓得不輕。
馬坤手在桌下悄悄拉了拉劉揚名,讓劉揚名可不敢如此無禮。
劉揚名誤會其意,還道馬坤要親自出手,道:“在王屋鄉的地界,何勞您的大駕,一切有我。
”
中年人的眉頭不由皺了一皺,頗含怪意的看了一眼孫姓大漢。
孫姓大漢臉上頓現惶恐之色,連忙解釋了一句,道:“老爺,我請他們出去,并給了他們二兩銀子,可他們就是不出去。
”
咳嗽老頭道:“人家正吃飯呢?
哪有趕人出去的道理!
這樣,等他們吃完,我們再吃不遲。
”
孫姓大漢是中年人的下屬,雖聽自己的主子的朋友如此說,卻覺這是在怪罪自己沒把事情辦好,扭頭喝道:“你是什麼人,也敢問我們的來曆。
”
劉揚名嘿嘿一笑,道:“我是什麼人?
我是王屋鄉裡長,有沒有資格查驗你們路引?
”他指了指馬坤和李飛白,又道,“就算我沒有資格查驗你們路引,這兩位一位是衙役首領馬坤馬大人,一位是縣令幕友李飛白李大人,總該能查驗你們的路引了吧!
”
所謂路引,就是當地衙門發的一種證明來者是哪裡人,要去何地辦何的公文。
按朝廷規定,沒有路引或者所去地方與路引不符的,是要依律治罪的。
劉揚名沒有見識與眼力,便當來人是過路的商人之流,倒不是真想查出個什麼來,而是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不過他也清楚,似他這種無權無勢的裡長,本就無權查路引,于是又搬出馬坤與李飛白來,好以此震住對方。
馬坤差點被劉揚名這句話吓得直接暈死過去。
他已知兩人來頭大得吓人,自己不騰座就是不給面子,人家若有心整治,随便找個借口都能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本來還想,找個機會悄悄溜走,就算事後這些人惱怒,想找他算帳也沒個去處。
現在可好,劉揚名一句話闖了大禍,既是向對方挑釁示威又露了老底。
那不是在告訴人家,我是衙役首令,在濟源縣衙當差,有本事你們去找我算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