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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書役鄭浩然

大明資本家 革命咖啡 2681 2024-01-31 01:13

  壓在大明農戶頭上有兩座大山——賦和徭。

  賦,就是田賦,亦就是皇糧,每個農戶都免不了。
而徭又叫徭役,一般分為兩種,裡甲役和均徭。

  所謂裡甲役,就是每年農閑時,按照縣裡的安排,每家每戶出些壯勞力,在鄉裡幹些修路搭橋的力氣活。
而均徭則是從這些勞力中抽調人手,趕往縣裡以供官府差遣。

  此兩種徭,表面上看,似乎均徭是個美差,裡甲役是個苦差。
不為其它,最少均徭隻是在官府幹些端茶遞水,打掃衛生的活計,實在是悠閑,比裡甲役輕松不少,省氣不少。
其實不然,凡是服徭役的人都願去服裡甲役而不願服均徭。

  究其原因,隻因農戶大多老實巴交,不擅言辭。
他們前往官府,常因做事不合官吏心意,說話冒犯官威,輕則訓斥重則杖責。
服均徭結束,十個有八個都曾屁股開花,有的甚至落下殘疾。
所以他們甯願下力氣幹活,而不願去官府悠閑自在,甚至不惜湊些錢财,請人替自己去服均徭。

  李飛白之所以前往縣裡服均徭,首先是因為他家裡實在太窮,拿不出錢來請人替他服徭。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鄭浩然在縣裡當差。

  鄭浩然原本也是李飛白他們下盤村人,自幼酷愛讀書,六歲便能吟詩作對。
可惜他父母死的早,在他八歲那年便相繼過世,留下獨子守着幾畝薄田。

  李飛白他爹見鄭浩然可憐,便在農忙時幫着鄭浩然耕種田地。
又見鄭浩然是個讀書的種,還拿錢供鄭浩然讀私塾。
鄭浩然也不負衆望,十七歲考上秀才,來到縣學讀書,并放出話來,要在二十歲考上舉人,二十六歲之前考上進士,成為他們村裡,甚至他們鄉裡第一個當官的。

  可惜,鄭浩然考中秀才的第二年,李飛白他們家的經濟便一落千丈,實在供不起他讀書。
鄭浩然無法,隻得變賣了房屋家産,但窮鄉僻壤的又能賣幾個錢?
雖說秀才也能領到朝廷的供給,但那幾個錢連吃喝都成問題,又如何在縣城生活?
變賣家産的錢沒兩年便花光了,每日都為生活焦頭爛額又如何專心讀書。

  直到二十六歲,他還沒考上舉人,更别說進士了。
眼瞅做官無望,他當機立斷,不再把時間花費在讀書上,而是去衙門裡找了份差事,混了兩三年,如今已是吏房裡的一個書役。

  由此可見,鄭浩然跟李飛白他們家的關系極其不一般,就連李飛白的名字也是鄭浩然十歲那年,李飛白剛剛出生,鄭浩然給起的。
有這樣一位哥哥在縣裡照應,李飛白也不會吃什麼虧。

  早在一兩個月前,鄭浩然已托人給李飛白他爹捎了封信,讓李飛白今年服徭役來縣裡服,他一定會妥善安排,絕不會讓李飛白吃虧的。
再者,兩人已數年未見,實在想親近親近。

  天剛蒙蒙亮,離卯時還有小半個時辰,李飛白已趕到縣城西門。
守門的弓兵,打着哈欠盤查進城人員,見李飛白一副叫花子打扮,也懶得跟他啰嗦,放其進去,繼而攔下幾個進城賣菜的莊稼漢,勒索幾文大錢。

  李飛白趕到鐘鼓樓前,遙遙看到衙門口那八字大門前站着一個人,看着似乎像是鄭浩然,連忙三步并成兩步趕到前,打揖問道:“是浩然大哥吧!

  那人略顯遲疑的問道:“你是?

  李飛白道:“我是李飛白啊!

  那人似乎不信,又把李飛白上上下下打量幾番,最後停留在夾襖上。
他的眼睛忽然濕潤,聲音略顯哽咽,道:“家裡的光景已成這樣了?
”又道:“我幾年都沒回家看看,也沒往家裡捎點錢,是我的不對啊!
”又道:“過些時日,我回去把二老接來城裡,也讓他們享受享受。

  李飛白笑道:“隻怕他們舍不得家裡的老屋破院,不願跟大哥來縣裡享受。

  鄭浩然無奈的搖了搖頭:“幹爹最是倔強,隻怕不願來縣裡,那就多給他些錢,讓他多買些好吃好喝的。

  李飛白道:“這個不勞哥哥費心,我既然來縣裡了,就要想方試法多賺點錢,讓爹娘過上好日子,也算盡一份孝心!

  鄭浩然佯怒:“是你爹娘就不是我爹娘了?
跟大哥何需這樣外氣!
不過,你有這份志氣也是好的!
”又拍了拍李飛白的肩道:“幾年沒見都長成棒小夥了,我差點都沒認出來。
走,先跟我回去,收拾一番,咱們再去你聽差的地方。

  李飛白朝衙門裡撇了撇嘴,道:“不用點卯嗎?

  鄭浩然歎了口氣,道:“本來是要的,隻是縣裡這兩天出了件大事,縣令大人無心上堂,點卯這事便放下了!
”接着前邊帶路,領着李飛白往家裡回。
走了兩步,又歎了口氣,繼續前邊帶路。

  二人途經裡甲房,李飛白要把東西往裡邊放,鄭浩攔道:“豬圈一樣的地方豈能讓你住?
傳到村裡還不讓人戳着我的脊梁骨罵?
我已跟咱們鄉的裡老打過招呼,你在縣裡聽差這段時日,就不在裡甲房住,随我在家住。

  所謂裡老,也就是鄉裡派往縣裡的一個管事的,一來把縣裡的政令傳達到鄉裡。
二來,把鄉裡的難處往縣裡反映。

  李飛白自然知道,裡甲房除了各鄉裡老有單間住房之外,其它聽差的隻能住通鋪。
一路上,他都愁自己的那個黑皮箱子怎樣才能不被人發現,免得生出什麼事端來。
自己住在通鋪,十來個人的行李堆在一處,那個黑皮箱子若想不被人發現,實在有些難度。
此時聽說不用去裡甲房住,自然高興。

  走了沒多遠,便到了鄭浩然的住處。
進入一座四合小院,鄭浩然打開西廂房的屋門,中堂兩邊各有一間屋子,左手邊那間屋子裡傳來小兒哭鬧以及婦人哄孩子的聲音。

  鄭浩然考上秀才沒多久,便有人登門提親。
鄭浩然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沒看中,偏偏看中一個農戶的女兒,不為其它,皆因那閨女長得實在俊俏。
那時,他也并沒把縣裡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看在眼裡,覺得自己勢必是個當官的料,隻要當了官,大家閨秀小家碧玉與農戶的女兒又有什麼區别。

  兩人的婚是在老家下盤村結的,兩人生子的百日酒也是在下盤村擺的,所以李飛白見過大嫂以及侄子,他吐了吐舌頭問道:“侄子今年該五歲了吧。

  鄭浩然道:“差兩個月五歲!
”伸指在嘴前噓了一聲,又道:“小孩子覺長,咱說話低點,别攪了他的美夢。
”說話間把李飛白領入右手那間房子,接着道:“這是我的書房,你将就着住些時日。
你把東西收拾收拾,該扔的破爛都扔掉,回來我去給你買新的。
我先去找兩件舊衣,你将就穿着,改日再給你做幾件新衣。

  李飛白答應着,待鄭浩然出了屋,連忙從破鋪蓋卷裡拎出黑皮箱子塞入床下。
他就着臉盆洗了把臉,鄭浩然已拿着兩件八九成新的衣服進來,等他換上衣服,鄭浩然不由嘴中啧啧,道:“沒想到我家弟弟還是個俊俏郎君呢?
從今日起,不知要讓濟源城内多少的大小小姐們夜不能寐。

  李飛白臉上一紅,道:“大哥别取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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