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然越想越是興奮,興奮之餘卻不由的悲從中來,掩面哽咽起來。
李飛白忙問:“哥哥,你怎麼哭了?
”馬坤笑道:“鄭兄弟替你高興,這是喜極而泣!
”
鄭浩然道:“不是!
”擦了擦臉上的淚,解釋道:“我是恨我自己,怎麼如此蠢笨,在縣城呆了數年,為什麼沒想不到這個辦法,替鄉親們解決石獅子賣不出去的困難。
弟弟才來縣裡數日,已想出這樣的辦法來,我愧對幹爹幹媽啊!
”
李飛白道:“哥哥是讀聖賢書的人,又怎會算計蠅頭小利。
隻有我這等不學無術之徒,才會刻意專營,這本怨不得哥哥。
”
鄭浩然慢慢止了哽咽,道:“不管是什麼東西,能賣出去自然是好的,萬一兄弟把石獅子拉到城中,又買下門面做起生意,一年到頭賣不出去一個,該如何是好?
”
李飛白道:“這些我也問明白了。
咱們省裡,除了懷慶府、衛輝府背靠太行,河南府、南陽府有一小半依偎秦嶺、伏牛山脈,其它府都是平原,幾乎不産石料,也就更談不上石雕。
咱們縣的那個石雕鋪子,石獅子不僅在本府賣,河南府、開封府也有些商家前來采購。
河南府與開封府都是大府,一年的石獅子用料非常多,隻要談妥一兩個商家,根本不用愁石獅子賣不出去,應該愁的是如何能給商家大量供應石獅子。
咱們縣的那個石雕鋪子,一年都能賺個幾千兩銀子,咱的石獅子雕工好用料更好,肯定能賣得比他還多。
”
鄭浩然微微颔首,道:“這我就放心了!
”
馬坤既知李飛白明天要回下盤村,哪肯放過這次相陪的機會,道:“明天我陪飛白老弟走一趟。
”
李飛白道:“馬兄身為衙役首領,肯定公務繁忙,就不麻煩了。
”
馬坤笑道:“事情就這麼巧,王屋鄉正好有件案子,已拖了不短的時間。
本來也打算這幾天去瞧瞧案子破的怎麼樣了,明天順路一道過去。
”
李飛白也就不說什麼,三人又喝了一會酒,散席而去。
到了第二日,天剛微微發亮,李飛白洗漱完畢,出門準備去騾馬行租匹馬騎着回去,出了院門已見馬坤牽着兩匹高頭大馬等在門外。
馬坤格處殷勤,李飛白也沒多想,隻道是治好錢子俊傷的緣故。
二人互道了一聲早,牽着馬找了個早餐店吃了早餐,上馬朝西門而去。
李飛白還是頭一次騎馬,開始還有些怕。
他上馬怕被馬踢到,騎着走又怕馬把他颠下來。
還好,馬坤一直照應,上馬時按住馬頭,行走時拉着馬缰。
走了一會,慢慢熟悉之後,李飛白不再害怕,馬坤這才把拉着的缰繩松開,兩人一路狂奔,互相追趕,說說笑笑甚是惬意。
走到三官殿,馬坤指着遠處的崇嶺道:“鎮撫大人就是在那裡受傷的。
”
李飛白“哦”了一聲,收回目光時,卻看到路旁巨石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手裡捧着一塊木闆,用膝撐着,拿着毛筆沾着黑汁正在闆上鋪的白紙上勾勒遠處的山峰。
他心中暗道:“這個少女好大膽,前些天剛發生惡狼傷人的事,她就敢獨自一人來此畫畫。
”從巨石經過時,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少女一眼,隻見那少女眉眼俊俏,透着一股不食人家煙火的清純。
等離那少女遠了,馬坤笑道:“怎麼,看上人家了?
用不用我回去幫你打聽打聽,是哪戶人家的閨女?
”
李飛白臉頰微微一紅,道:“哪有的事,别胡說!
”
馬坤笑道:“我是過來人了,還不懂得你們年輕人的心思?
用老夫子的話就是,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若真看上了,趕快說,我馬上回去幫你打聽。
你若不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莫要抱撼終生。
”
李飛白是經過自由戀愛熏陶的人,覺得男女之間得有個互相了解的階段,哪能看一眼就去打聽是哪戶人家的閨女。
打聽來幹什麼?
上門提親嗎?
這哪跟哪啊!
搖頭道:“馬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
二人在離王屋一二十裡的地方吃了午飯,等到了王屋鄉,馬坤力邀李飛白住上一夜再回下盤村。
李飛白隻跟錢子俊說要離開五日,他一來一回就得四天,還得留一天時間看看門面,辦些瑣事。
如在王屋鄉睡上一夜,五天絕對回不到寅賓館,除非一些該幹的事不幹。
他是個時間觀念十分強的人,既不願該幹的事不幹,又不願說話不算數,便謝絕了馬坤的好意,将馬交給馬坤,告辭離去。
馬坤也想跟着李飛白一起去,可他之前說過是來王屋鄉查案的,此時跟着李飛走,豈不是承認自己說謊騙人,惹得李飛白不高興反而不美。
隻得牽過馬,與李飛白告辭。
想着在王屋鄉呆上一兩個時辰,那時再往下盤村趕,到時李飛白問起也好托詞說案子查完了。
兩人在陽台宮牆畔告别。
李飛白朝上而去,順着羊腸小道往山上而去。
到下盤村得翻兩座山頭,等到村裡的時候估計就是明天下午的事了。
馬坤牽着兩匹馬朝下走,去王屋大街。
那裡有數間門房,是裡長辦公的地方,也是官差經過,歇腳住宿的地方。
數間臨街門房中,其它幾間都鎖着門,唯有一間大門洞開。
門口橫着一條長凳,有個力役正躺在上邊,翹起二郎腿,一頂破草帽蓋住臉,睡的正香。
馬坤把馬拴到門前樹上,走到力役跟前,用馬鞭捅了捅那個力役,道:“你們裡長呢?
”
那力役被人從睡夢中驚醒,甚是不爽,把草帽揭開一個口子,眯着眼打量來者何人。
見馬坤常服打扮,還道是過往的商賈,道:“現在什麼時辰?
”
馬坤擡首看了看天,道:“午時未過。
”
那力役喝道:“申時初才當班,到申時初再來問過。
敢再打撓你老子睡覺,小心對你不客氣。
”說完,還伸腳刻意踢了一下凳旁的木枷,發出“咚”的一聲響。
馬坤知道,這個力役為什麼敢如此訓斥他,還不是因為他今天為了陪李飛白刻意換了套常服,免得穿衙役服太過張揚。
他也相信,如果他穿衙役服,這個力役一看便知他是差爺,還是所有差爺的祖宗――衙役首領,肯定會對他客客氣氣的,甚至會對他阿谀奉承,把他當祖宗供着,比對待自己的親爹還要殷勤。
按說不知者不罪,可他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
别說他現在已是衙役首領,就是他初當衙役,不管去哪個鄉哪個村,那些裡長、甲首的,哪個對他不是客客氣氣,什麼時候被人如此訓斥威脅過?
何況是一個在裡長房打雜的力役!
他一時火冒三丈,把馬鞭握的“吱吱”作響。